♦ 憂鬱,不是憂鬱症—蕭奕辰


♦〈雙相人生〉(這只是前半篇,後半篇是〈漫漫長路〉:)

  我個人身上的「障礙」挺多的,已經被確診的有雙極性情緒障礙,或者依照派別不同:稱呼為雙相性情感障礙。以前俗稱:躁鬱症。

另外,還有解離性人格障礙與性別認同障礙,俗稱「多重人格」與「我的大腦認為自己是不是男性、是女性」。但那個不在我們今天要談論的範圍內。而且我還有「思覺失調」症狀,講人話:「幻聽、幻覺。」總之,因為這些「障礙」,我的生活其實並不太好過,或許我應該改名「羅侯羅」然後搬家到印度去(苦笑)。


  首先,我必須要說:「這一切跟想法無關」。「精神疾病」的「精神」這兩個字很容易誤導大家,讓各位以為有一個更高的存在,像是靈魂什麼之類的,但偽科學和宗教信仰不在學術討論範圍內。精神疾病是由於大腦和神經系統以及其他相關的內分泌等出現了問題,但有一個很嚴重的社會問題在:在相當多數的人眼中,所謂的憂鬱症,叫做「想太多」。這引發了很嚴重的後續問題。


  憂鬱,不是憂鬱症;我再說一次:憂鬱,不是憂鬱症,兩種是截然不同的東西。無論是先天還是後天、一開始造成的原因是器質性還是心因性,當進入到會被確診為「憂鬱症」的範圍,它就是個是確確實實的「生理」上的疾病

  人之所以會有喜怒哀樂大致上分為正負面等情緒,是因為大腦及其他器官分泌各種神經傳導物質的緣故,在一般狀況下,時間到了就會停止分泌,所以你不可能永遠處在同一種情緒裡面,就算你因為一個超級好笑的笑話而笑到嘴巴脫臼,你也不可能一直笑下去吧?就算你因為看了一場劇情片而痛哭,你也不可能一直哭下去吧。但重鬱症的狀況是,有關於正面情緒的神經傳導物質的分泌機制出問題了,不分泌、或分泌量極低;然後有關於負面情緒的神經傳導物質狂分泌,停不下來。而躁症正好相反。


  因此,重鬱症患者們,像是我,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正面情緒,儘管我理智上完全清楚這是一件應該令我感到開心愉悅的事情,我非常清楚。但我所感受到的,只有永無止境的焦慮、痛苦、悲傷、絕望。二十四小時:隨、時、隨、地;每、分、每、秒。這跟我怎麼去想的、用什麼角度去思考的,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我問各位一個簡單的問題,當你們看到一個小女孩,因為受傷而雙腳重殘甚至失去了雙腳,你們會責怪她嗎?你們會叫他:「你為什麼不想辦法自己用雙腳爬起來呢?」或者:「你為什麼要讓自己趴在地上呢?」顯然不會,你會覺得好可憐,你會幫她,你會安慰她。但,我們常常看到……我自己本人就常常被說:「你為什麼不想辦法讓自己好起來呢?」或者:「你會什麼要把自己困在情緒裡面呢?」但,不存在的東西就是不存在,就像你無法要求沒有腳的人「用腳」站起來,要求沒有嘴巴的人「用嘴巴」說話。

  為什麼?不為什麼,因為決定情緒的是大腦神經系統和內分泌系統,身體出問題了,就是出問題了。再說一次,這是確確實實的「生理疾病。」


  那麼,躁症呢?
  除非你經歷過鬱症,否則你很難分辨出躁症。
  這十幾年以來,我一直處於重鬱症的狀態下,大約一年前,狀況改變了。我突然變得有幹勁而且心情超開心,十幾年來沒這麼開心過。我馬上起了疑心。就如同重鬱症的特色是沒有任何原因沒有任何理由的長期悲痛,毫無原因突然信心十足談笑風生,對我這個習慣跟重鬱症相處的患者而言,這鐵定「有問題」。

  經過醫師的確認過後,我從單極性情緒障礙變成了雙極性情緒障礙。俗稱躁鬱症。躁症加鬱症。躁症,並不是暴躁,就如同憂鬱不是憂鬱症。輕微的躁症症狀不需要特別治療,因為對人們而言那是一段愉快的體驗,美好到令人難以忘懷。在躁症狀態下,我的「正向思考」會被開到全滿,所有人事物都變得有趣,我可以講出非常幽默風趣的話,想到各種好笑的梗。思考,行動,談吐,社交……任何事情都變得輕而易舉,世界美好喜悅且充滿希望。


  如果說重鬱症給人的觀感是像黑洞一樣隨時隨地都充滿了負面能量,那躁症對他人而言,就是我的渾身上下充滿「正面能量」、任何事情都能「正向思考」,完完全全一整個就是「感恩讚嘆、法喜充滿」的狀態。

  事實上,有些人「一輩子長期持續處在」輕躁症的狀況下。這些人很受歡迎,因為輕躁症的症狀表現在外所呈現出來的效果就是「個性很好、積極、樂觀、正向、又認真、努力」,讓人感覺與他相處是「幽默又輕鬆自在」的,因此輕躁症患者的言行舉止,被常人羨慕並且「視為應該要有的標準」,甚至加碼升級變成學校、政府、媒體、各類書籍吹捧的教條。幾乎所有人都相信:正面積極樂觀,是好的。


  講到這裡一定會有人破口大罵:「那怎麼可能是病,你亂說」!不管是對患者自己還是親友旁人,絕大部分常人都會「堅持拒絕」接受輕躁症的症狀其實是大腦的「不正常狀態」。
  因為以對於產生的結果論和對於模糊概念下的一般人而言,那沒有不良,那「很棒」。是,我知道很棒,因為我深刻體會到了那種「高度的愉悅與自信」,確實名不虛傳。但我們用一個連續性光譜的角度來看,那已經離開所謂「正常」的標準而來到了「不正常」的範圍,甚至再一步就踏入「疾病」的領域。

  你可以把那些當成一個可以試看看的「理想」,因為處在輕躁狀態下確實隨時隨地幸福洋溢。但一個「很嚴重的社會問題」是,常人把那些症狀當成「正常」,當成「應該」的。所以輕躁症患者在自嗨講出來的一堆其實對他自己來說毫無意義的話,被拿來當成是至理名言,甚至是崇高價值標準。


  然後,一般人再拿這些「教條」去要求鬱症患者,要患者照這樣改變想法,照這樣「正面思考」。對重鬱症、焦慮症、創傷壓力症候群等其它相類似的疾病症患而言,這些是不可能辦到的。我說過,認知歸認知,情緒歸情緒,這是生理疾病。所以這是很過分的再度傷害、三度傷害、四度傷害。

  我很清楚那是疾病,因為我原本就是重鬱症患者,所以我能夠非常清楚地分辨只要一從躁症狀態切換下來,我就會開始全面性檢討自己到底在發病期間講了那些話跟做了哪些決定。大家會問,幹嘛要檢討?因為開出那些支票的人「不是我」啊!躁症狀態下,我很容易決定了或答應了人家什麼的,因為我覺得是小事一件,但是在鬱症狀態下,那就變成了難度很高的「重、大、負、擔」。


  一年來,雙極的情緒通常在幾天之內切換,甚至一天切換數次,最長曾經處在躁症狀態下延續過長達快一個月。接下來的慢慢黑夜,中間可能會短暫半天或一天,一定還會夾雜著半天或一天左右的躁症。如果你是在那種狀態下遇到我,那恭喜你,那你會很開心。但,別忘了絕大部分的時候,我就是個重鬱症患者。你可以遠離,妳可以不要靠近,但我請求你們千萬別厭惡患者。患者們深受折磨,這是疾病,由不得患者自己的意願。

  躁症狀態的我跟鬱症狀態的我,言行舉止會相反,連核心基礎價值觀都會完全相反。這真的跟想法和意志無關。想法跟意志是大腦產生的後果,大腦決定了想法跟意志。想開就會心情好?真的不是這樣。真實狀況的順序是相反的,是「大腦心情好,你感受到的結果就是自己想很開」。只是大腦非常擅於製造各種錯覺,尤其是在時間上顛倒因果順序。


  從來就不是想法決定情緒,而是情緒決定想法。這一點,我相信跟我同樣擁有雙極性情緒障礙的朋友們都能感同身受。

  好,皆下來讓我們講回重鬱症。我們最常遇到的「善意」,就是叫我們要「轉念」。但上面已經有說明清楚了,那不僅沒有任何正面效果,反而會產生毀滅性的打擊。因為對於患者而言,該轉的念都轉過了,該想的正面思考我都想過。事實上患者之所以會崩潰,就是因為「確實經歷且體會到了不管再怎麼轉念、正向思考、想開點,就是完全沒有任何一丁點用處的事實」,甚至還只會越轉越糟糕,所以才崩潰,甚至自殺。


  患者的想法常常反反覆覆,這就是因為疾病造成的。一般人很容易產生誤會、不諒解,甚至感到不耐煩、厭惡。另外,不少患者會有各種行的自殘傾向,這是為了讓自己「更好過」,藉由讓身體上的痛苦,去舒緩情緒上的痛苦。你或許會覺得,難道沒有更好的方法了嗎?老實說,以「主動舒緩痛苦」而言,辦法還真的是少之又少,而自殘是極端少數「效果卓越」的方式,所以患者才會藉由此種方式去試圖讓自己好過一點,並且發出求救訊號。


  同樣的,自殺也是。自殺是為了「不要再痛苦」。請不要對患者說,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該為身邊的誰誰誰著想這種話。這種話一講出來,我跟你掛保證,自殺機率一定大幅度提高,因為患者選擇自殺,就是為了「不再想要成為身邊親友的麻煩」、「為了不要拖累身邊的人」。換句話說,就是因為患者「非常為身邊的人著想」,所以選擇自殺。
  還有,真的請收回「自殺不能解決問題」這種屁話。自殺為什麼不能解決問題?自殺若成功,「當然能夠」解決問題,而且是一勞永逸解決所有問題!解決什麼問題?解決我們身為患者,無時無刻處在永無止境的絕望悲傷痛苦中的嚴重問題。就像這篇文章(https://goo.gl/tKSXp3)所控訴的:「他們要求我們繼續痛苦,卻根本無法給我們解藥。」

  我講最嚴厲的:社會對重鬱症的妖魔化跟誤解,就是「最大的問題」。


  講到最後,似乎有點絕望。嗯,不是似乎,而是事實上重鬱症患者就是永遠生活在這種絕望的處境當中,而社會的嚴重誤解又讓狀況變得更糟糕到幾乎無法處理。你會覺得困惑,那到底還有什麼方法。我會說:「有病,就該……」嗯,你瞭解的。在醫療方面,請尋求專業診治。

  眼睛生病找眼科、肚子痛找腸胃科、感冒找耳鼻喉科、跌倒找骨科。全身上下所有器官都有生病的可能,而大腦做為人體全身上下中最精密的器官,當然也會生病,而且是非常棘手的疾病。遇到這種狀況,請找精神科和臨床心裡科。以藥物輔助心理治療是確實能夠有效「控制」病情在一個至少動態平衡的狀態,至少,還算撐得下去。


  除了醫療資源,家人、親戚、同學、朋友、同事等等周遭人們對於此疾病的「理解」是非常關鍵的。理解到這是確實的生理疾病,你才不會說出等同於害患者去死的白癡禁句。而親友的包容與陪伴是「最重要的」。為什麼我能夠撐到今天?因為我很幸運,有我的家人在後面持續給我就醫的資金,讓我可以持續接受治療,不然這真的是一筆非常龐大的長期支出。另外我身邊也有一群好朋友,不離不棄,一直陪伴著我到今日:陪著我哭、陪著我笑。在我倒下的時候拉住我,在我試圖努力站起來的時候扶著我。
  陪伴,陪伴就夠了,其實什麼都不需要講,講什麼都是多餘的,與其讓狀況惡化,不如什麼都不用講。相信我,光是你願意陪伴在我們身邊,這樣對我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最後,請各位務必記得:「這一切,與想法無關。」

  因為,這是一個疾病。


接續上一篇文章〈雙相人生〉(https://goo.gl/KqMV9K)所談的重鬱症內容,這一次我們接著來講治療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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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療的部分
  必須要說明的是,不管是重鬱症也好,躁鬱症也罷,還是其它精神疾病,治療的時間都是以「年」為基本單位起跳的。以長期性的抗憂鬱藥物來說,起碼需要幾星期甚至數個月來判斷是否「有用」,如果沒用,或副作用太強,那就換另一種藥物,一直換下去,直到有用以及副作用至少不會那麼強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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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精神安定劑(或鎮定劑)及安眠藥也會搭配使用,如果像我又合併有思覺失調或其他疾病、症狀的,需要使用的藥物就會更多。長期藥物尚且會有副作用,這種短期但強效的藥物,更是如此;主作用越是強效,副作用也一樣會更強。其實這些都是藥物的作用,只是我們分別把對於我們有幫助的與會造成我們不適的分開來稱呼罷了,這些通通都是藥效的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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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患者必須得一直持續跟醫師溝通、換藥、直到找到最適合自己的藥為止。因為每一個人的體質都不同,對我有用的藥,對你不一定有用;對我會產生強大副作用的藥,對你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相反過來也是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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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精神科用藥,我們目前還停留在「已知用火」的階段。我們知道有用,但我們還沒有真的非常「精準確切」知道為什麼有用,以及在哪裡用什麼方式發生用處。因為我們對大腦的瞭解還太少,所以只能一直換藥,一直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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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師也是一樣的。普通疾病,頂多就是看醫術是否高明。但精神疾病是仰賴患者自身願意透露多少給醫師,你願意講到哪裡,醫師就判斷到哪裡;你願意講越多,醫師的診斷就越準確。醫師的診斷越準確,用藥就能夠越「合適」。因為有很多精神疾病的外在症狀是很類似的。簡單來說,這是很「吃電波」的事情。也就是你跟醫師越「聊得來」,兩人之間的互動越好,「信任度」越高,講得越「鉅細靡遺」,對於病情的幫助就會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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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到合不來的醫師呢?換啊!我換過不知道多少藥,也換了很多醫師了,好不容易才換到現在這樣子的「調和」狀態。所謂的調和,也只是動態平衡而已,內在狀況常常還是會很糟糕,但外在的言行舉止至少可以被妥善控制在「可以生活」的地步。否則,如果沒有使用藥物控制的話,我將會連起床都沒辦法,整日唯一所想的,就只有想要盡快解脫、早點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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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我是在精神專科醫院接受治療,所以除了使用藥物,我也有到臨床心理科接受所謂俗稱的心理治療。這是必須的,因為精神科醫師每天要面對很多病患,像生產線一樣。一個醫師能夠分配給病患的時間很少,而且有些態度甚至很差!醫生聽患者講話的時間頂多兩三分鐘,我看過最多是將近二十分鐘,那已經算是超佛心來到頂天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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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就算每次都給你講好講滿二十分鐘,能講的事情依然太少,每兩星期或一個月才回診一次,加一加一年也才幾個小時而已。想想看你跟朋友同學每天聊天的時間都比一整年下來患者跟醫師相處的時間還要多,這對於需要「很瞭解」患者全面性狀況的疾病科別來說,很棘手。因此,我接受過兩次心理治療,各為期半年,一星期一次,一次一小時。這樣可以「聊比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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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一樣,心理師跟患者之間,需要吃電波的程度比醫師更高,畢竟台灣的主流心理治療方式是:心理師墊墊不說話,然後要求患者什麼都要說。我得說這很糟糕,這很需要被改變。因為患者跟心理師一點也不熟,要患者「什麼都講」,非常困難。而且要自言自語連續一小時,長達半年,這會造成患者變相的更強大壓力,讓患者卻步,只去一次就不想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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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說一次,如果覺得這個心理師跟你「不搭」,不管你講什麼他都毫無任何反應、回饋,甚至因為任何原因讓你感到不舒服、不自在,「那!就!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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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患者看過一兩次醫師,看過一兩次心理師,吃過一兩次藥之後,就覺得「有用」或「沒用」,然後就不再去看了,藥也不再吃了。以為自己好了或者以為醫療沒有用,這都會葬送掉妥善治療的機會。擅自停藥與停止接受治療的後果是:這會復發,還會惡化。這很難治,但並不是「不治」。所以請患者朋友們千萬別放棄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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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治療的前提是要有時間跟有錢,所以家人是否願意支持、家人對待患者的態度,就變成了關鍵。相當多數的父母對於重鬱症等精神疾病還停留在「這只是想太多,別想那麼多就好了啊」的認知上,這一點真的是……懇請各位讀者原諒我必須帶著滿腔怒火與怨氣這麼說:幹你娘真他媽的很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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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講講「舒緩」吧,這是配合服用藥物、心理治療以外,大家最重視也最容易發生「慘劇」的部分。一般人最常的建議是:「運動。」請容許我忘記在哪一篇期刊看過的,畢竟精神科大多數藥物的副作用就是嗜睡、「注意力、記憶力」大幅下降。經過科學家研究,運動確實能夠「非常短暫」舒緩病情,但是效果只能夠維持一兩個小時左右,而且科學家注意到有一個風險存在,保守地說:當運動所產生的多巴胺和腦嗎啡退去之後,患者有可能陷入更糟糕的負面情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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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從十六歲發病到現在,十幾年過去了,來自四面八方「自以為是」的各種善意,也就是「我是為你好」的建議,讓我「不只沒有變好,反而狀況越來越惡化」,直到我擺脫那些惱人的傢伙。我試過非常多種方式試圖放鬆、舒緩自己的症狀,包含「各種有氧無氧甚至極限運動」、美術、園藝、冥想、看書、食療、中醫、民俗療法……你想像得到的我都做過了,你想像不到的我也做過了。所以麻煩想要建議我去幹嘛的,請閉嘴,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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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我發現,規律的性生活是「唯一」能讓我的症狀確實獲得舒緩的方式。再說一次,對我而言這是「唯一」能夠有效舒緩病況的手段。但那是我,大家必須記住:每一個人都不一樣。再強調一次:每一個人都不一樣。跟我聊得來的醫師和心理師,說不定跟你超不搭;對我來說服用下去超有用的藥物,對你來說可能完全沒用外加副作用超強。因為:「每、一、個、人、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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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這是我的方法,請你找出自己的方法。你如果不想找,當然可以。同時,我也必須要強調,患者的家人、親屬、朋友,請「千萬不要」建議患者去幹嘛幹嘛,這樣只會讓患者火大。如果患者想要幹嘛,他自己就會去嘗試。我們是病患,但我們不是白癡。我們想要什麼、需要什麼;什麼有用、什麼沒用,我們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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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在職場上,我們也備受歧視。因為病況的本身,因為藥物的作用,我們很多事情都沒辦法做,做不來、或者做不好。光是集中力、注意力、記憶力這三項能力大幅度降低,外加嗜睡,就足以讓每一個同事和上司認為我們只是找藉口在打混摸魚。因此,在社會對重鬱症為主的各種精神疾病誤解太深的前提下,患者幾乎找不到任何工作:沒人要用、沒人敢用。就算終於有工作,也很快就被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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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患者的家人、親屬、朋友又會因為「不耐煩」而一直「催促」患者,「走出去,別想太多、努力好起來、你至少要想辦法養活自己阿」等等之類的超級禁句,就會讓患者的病況更加急速劣化到產生更多的自殘行為,甚至讓付諸自殺行動,而且成功機率會大幅提高。因為患者會認為:「果然這世界上沒有人要我。」所以:為了不要再連累身邊的人,為了不要再給身邊的人添麻煩,「為了身邊的人著想」,還是死了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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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為患者抗壓性很低嗎?不,患者是抗壓性非常高的人。你有辦法24小時每分每秒無時無刻處在永無止境的悲傷與絕望中過生活嗎?我們能夠活到現在,就是我們抗壓性「遠比一般人高出太多」的最好證明,因為我們面對的疾病來自於我們自己大腦的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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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患者無時無刻處在「最高張力的痛苦」中,無時無刻承受著「最高程度的壓力」,只要稍微受一點刺激,就會爆發。就像早就已經「灌超級飽」的氣球一樣,根本不需要用到針,輕輕摸一下就立刻爆炸給你看。因此,呈現出外在給人的感覺就是:抗壓性很低。但你現在知道了,你現在瞭解了。那麼,你是否願意接受「事實」?你是否願意接受我們這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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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講了這麼多,其實重點就只有一個:我們需要的是「時間與空間」。我們需要社會的理解,我們需要他人的包容。很多患者終其一生無法痊癒,更有許多患者在根本還沒接受到醫療或其他資源的支援之前就自殺離開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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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大家不想要憾事發生,那麼請好好思考。請正視這個疾病,請認知這一切。請試著理解我所說的,我所想要表達的,以及試著體會、體諒:我過去、當下、現在、未來所承受的……被黑暗徹底包圍著的、毫無希望可言的無盡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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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這是一條漫漫長路,對患者、家屬、醫師、親友來說,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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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條,用年來計算的路途;這是一條,需要用到一輩子,終其一生都只能孤單一人走在上面的,漫漫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