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在《作家自語》裡則說:人到晚年之後,無論悲傷也好,憤怒也好,對於人生及世界的疑惑也好,能夠以猛烈的勢頭調整這一切、面對這一切,並推進自己工作的人,是藝術家。晚期工作不是遲暮哀感,不是滄桑興嘆。晚期風格,也不是什麼成熟、透徹、圓融之類。晚期風格是,不與時人彈同調。
一切深入生命深層而能出入自在者,都稟俱了一雙讓他得以活在世間,卻又不屬於它的邊緣的眼睛。正是依憑這邊緣的眼睛,讓人得以凌越深植意識的一切習見遮蔽,而直接貼近那莫可名狀之存在所給予之陌生情境。陌生,決定了嶄新的視域。橫亙眼前的,只是一條不見盡頭,也不見指標的道路。俯仰空闊,莽莽蒼蒼,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人如至此,終於抵達了一種深邃的孤獨與自由。
本書是薩依德在去世前仍然念茲在茲、與日本文壇巨擘大江健三郎英雄所見略同的最後代表作。人不免要老、要離世,即使懷抱深刻的偉大藝術家亦不免此一命運。然而,面對此一無法違抗的命運,人生漸次接近終點,藝術家的作品風格將產生什麼樣的轉向?偉大的藝術家在他們的人生漸近尾聲之際,他們的作品如何生出一種新的語法,這個新語法,薩依德稱之為「晚期風格」。
人生的晚期階段,肉體頹圮崩壞,準備開始面對最終之境。歲月與疾厄如何作用在人的身上,特別是如何作用在一名藝術家身上,死亡對於他們的生命又將提出什麼形式的叩問,這就是這本書討論的焦點。
薩依德認為莎士比亞與威爾第的晚年作品呈現了一種祥和與睿智的氣味。但他在《論晚期風格》這本書中考察了貝多芬、湯瑪斯.曼、理查.史特勞斯、惹內和莫扎特的晚年作品,指出他們的特質迥異於那種超脫世俗的靜穆。
他們的晚期風格,不僅不是和諧與解決,而是冥頑與難解,更是未解決的矛盾,在他們的晚年作品中並非表現得成熟與圓融,反而表現得更孤僻,更不守常規,展現了精神上的自我放逐,一種刻意不具建設性的、逆行的創造。
直至薩依德去世前,他都還處於寫作這本書的過程,因此它是一件未完成的作品,也是薩依德在撒手人寰前念茲在茲的一本著作。
人不免要老、要離世,既使懷抱深刻的偉大藝術家亦不免此一命運。然而,面對此一無法違抗的命運,人生漸次接近終點,藝術家的作品風格將產生什麼樣的轉向?薩依德(Said)在《論晚期風格》中,大致區分藝術家兩種晚期特質。
——–其中之一如下:在一些最後的作品裡,我們遇到固有的年紀與智慧觀念,這些作品反映一種特殊的成熟、一種新的和解與靜穆精神,其表現方式每每使凡常的現實出現某種奇蹟似的變容(transfiguration)。例子包括莎士比亞的《暴風雨》,及希臘悲劇大師索福克里斯的《伊底帕斯在科勒諾斯》,一切獲得和諧與解決,泱泱有容,達觀天人,會通福禍,勘破夷險,縱浪大化,篇終混茫,圓融收場。
—–薩依德分析第二種晚期風格,「冥頑不化、難解、還有未解決的矛盾」,作品充滿不和諧的、非靜穆的緊張,產生一種刻意不具建設性的、逆行的特質,例如易卜生晚年「憤怒、煩憂」,留下一群更困惑和不安的觀眾。如同易卜生,晚期的貝多芬「老」無適俗韻,對所用媒介掌握爐火純青,卻「放棄與他所屬的社會秩序溝通,而與那套秩序形成矛盾、疏離的關係」。違時絕俗的結果,他的晚期作品構成一種放逐,即「一種放逐的形式」。
本書是薩依德在其人生最終階段最重要的學術與生命關懷,這位當代最有影響力的知識分子勾勒了一條全然不合世俗的晚期風格論述。
與薩依德同於一九三五年出生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就說,薩依德晚年思考的這項主題,他在自己未察覺的狀態下就寫進了自己的小說中,而將其解讀出來的,則是艾德華.薩依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