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oē” (生殺權)讓渡給社會秩序(主權政治)託管,從而獲得 “bios” 的色彩保護殼
古希臘有兩個用於表達生命類型的詞彙 “zoē”和 “bios”。
—–zoē 指的是神、人、動物都的「裸命」(bare life);純粹活著的生命力活力(vitality)。
—–Bios 則指是行為性、習慣性、社會性的政治生命,如:life style、career,或動物的棲息、發展與哺育生態 → 如同biology 乃是從動物的覓食遷徙繁衍等習慣找出行為模態、歸納生涯發展(developmental stages) 作諸如界門綱目等「政治」描摩的一門學科。
在政治共同體中,“bios” 是赤裸生命的保護殼,從法律(主權政治)角度看,「人命」之所以算作數,乃在它將 “zoē” (生殺權)讓渡於主權政治的託管;既服膺社會秩序,便獲得 “bios” 的面罩衣服和盔甲,從而受理解接納,書寫人生 (biography)。
反之,一名「遊民」或「欠債逃亡者」的裸命逝去,只是社會統計的一筆註記。他們的 “zoē” 是終結於是自殺或他殺我們都不在乎。
主權政治在意的是 “biopolitics” 。當它不再認納、也無心積極修復個體的 bios 保護殼時,「牲人」的裸命隨時可割可棄的 “homo sacer”。Homo sacer 是無價的,意思是沒有社會價值的 worthless trash 。
我們不自覺預設公眾人物的“zoē” (生命力/生命意志)為公眾財
對於那些 bios看似渾厚的「公眾人物」——無論是被網路霸凌致鬱仍展現笑容堅強的韓團偶像、網紅;或對年長病痛的知名運動播報員、古裝言情作品劇作家——我們則不自覺預設他們的 “zoē” (生命力/生殺權)便仍當理所當然是由共同體政治託管的公眾財。
一名曾叱吒政壇的高官貪腐入獄,撞牆自我了結。我們會說這叫做畏罪輕生——哪怕他自認政治生命(bios)已終結,但「服刑」乃是服膺於主權政治要求他以 zoē 支付 bios 的赤字。bios 赤字既尚在,取走 zoē 罷工,便是「輕生(zoē)」
「輕生」一詞被新聞濫用於描繪於多種「自我登出人生」的個別事件,彷彿凡「 bios > zoē」的人生一定值得活。彷彿陽壽未盡之人(zoē >0),一律當留存裸命,續命她的餘生(bios)。
我們是否反省如此背後的預設,是為了照顧共同體的感情,還是一種坐監贖罪制度?
反之,遊民的 zoē 既已是裸命,古典希臘時代許多患病老人會v尋求的登出方式就是「阿拉斯加之死」。
當一名86歲罹患胰島素相關慢性病、皮膚痛癢、風寒體質、食慾不振的長者,將所有不動產動產、版權產權處置後,驅車前往深山後自力求生。此後救難隊尋得失蹤的遺體,從而鑑定她死於高山夜裡饑寒交迫下失溫脫水,這終於不是輕生了。
當古代的老人離開城邦、擁抱裸命。以漂泊者之姿脫下 bios,讓肉身(zoē )反璞歸真於「天道循環」,這意味著鬼才信你們大同世界偽善城邦的「老有所終…,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zoē 卻常常是被 bios 的盔甲緊束到窒息
瓊瑤女士乃是親身第一線過長照插管亡夫之人。2016年3月,眼見插喉令丈夫備受折磨及痛苦,她曾為他爭取拔喉放棄治療,希望他可以走得有尊嚴,因而遭到繼子女激烈反對。平鑫濤的3位子女當時均認為父親並未到「病危」的地步,堅持插喉,讓他繼續存活。
要補充的是,平鑫濤因「失智」加「中風」住院3年,其後患上尿毒症而被插入尿管,直到2019年離世。
瓊瑤女士2018年曾在網上以「一封無法投遞的信」公開信,指責醫院漠視平鑫濤意願,直跳聯絡了平鑫濤的兒女為他插尿管。她表示丈夫曾親筆簽下「不插管意願書」,而她又曾為丈夫簽署「不施行維生醫療同意書」,她感到丈夫十分痛苦,卻無法抗議,曾為此表示相當痛心疾首,但仍留在第一線照顧對方。
「輕生」背後的神學意涵,源於自然法和主權政治對 zoē的政治託管。這份託管可以淺顯地解釋為:
「(國家政府)代替上帝保障天賦人權,維護生命基本價值和尊嚴」。
但在政治生命的實務上,zoē 卻常常是被 bios 的盔甲緊束到窒息,才顯得輕賤。
一方面,我們見證那些一度風光、有名有權有產業名人,當生命力(zoē )虛弱之際,卻無法用 “bios” 換到一份人身自主的尊嚴,
(反倒被親情、被粉絲、被社會期待的 bios 緊箍咒強行續命,直到剩餘價值被榨乾、直到個人產業與醫療機構進行了充分交換、直到遺產或繼承權之爭終於可以開打…)
一方面,我們也看到那些存在生命意志(zoē)存存摺仍充斥潛能之人,卻因為 “bios” 被政治(被他們的政治選擇失誤)褫奪或無足輕重,從而當這類人的生命意外終止時,大家只有一句:「達爾文」。
「以神聖之名,將 zoē 世俗化(profanation )」的僭政暗流已行之有年
「輕生」這個詞彙隱含著 zoē 的 sacrosanctity ——我在神學上向來捍衛這點。
但如今媒體與民粹只是扁平化地濫用這些有自然法神聖意義的神學語彙(”theo”-logical loaded vocabulary*[1])、遂行各種對生命主人*[2]的強勒索要(”bio”-logical extortion);甚至在瓊瑤女士已做出如此明確、對社會負責回報的前提下。
我尤其不希望連基督徒神學人,都在寫作傳播中對此意識不清。
「以神聖之名,將 zoē 世俗化(profanation )」的僭政暗流已行之有年。我們需要更多人勇於在狂潮中喊出「暫停」、拒絕隨波並爭取道德思辨空間。
按:
[1] 該檢討這個讓人逼人「不得好死」的社會,而非歌頌無效醫療、不人道生理折磨、聖人意志力耗盡 bios 一兵一卒的高壽或臨終。
“Biological extortion” 或能對有意赴死之人疊高障礙門檻、或緩兵或威脅;但恢復 zoē 本身的 sacrosanctity 需要 “theological restoration”。
[2]
今年4月86歲生日前,瓊瑤FB表示身體有諸多「小毛病」,多次想停止社交帳號上發文,不過往往不捨讀者留言,而又再執筆。寫道:
『身體上諸多「小毛病」不允許我如此奢侈。會傷害視力、體力、和精力,又會耽誤睡眠……還經常沈浸在你們的留言中,感動低迴不已。每次我的網絡交流站,都是我最不捨的「甜蜜負擔」…』
「生命主人」在我的語境,指向被世界僭政及虧負的那一位*十架受苦者*;令人不捨的是,從少女偶像到年邁公眾人物,何不都是用罄自身情緒價值「墊付」後才自我「登出」的?正是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成為「神貧(清心)之人」。
以我服事上主過程中對祂的認識,我信祂安慰與待見這樣的靈魂——這是基於祂忠於祂憐憫的性情以及祂的話:「凡勞苦擔重擔的,可以到我這裡來,我就使你們得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