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性的想像》(The Prophetic Imagination)—-王崇堯

《先知性的想像》(The Prophetic Imagination)


美國舊約學者布魯格曼 (Walter Brueggemann) 可說是當代最多產的舊約神學家之一,而他的代表作之一《先知性的想像》 (The Prophetic Imagination)已售出有百萬多冊。

這本《先知性的想像》探查了聖經故事中的主要人物,如摩西(第一、二章)、耶利米(第三、四章)和耶穌(第五、六章)等等,並對他們的行動及其先知性聲音進行深層的討論;就如布魯格曼在本書的序言中所說的:「如果我們能夠擺脫通常對先知或社會抗議者的刻板印象,那麼它就是試圖去理解先知們到底在作什麼?」


布魯格曼認為先知的工作有兩方面:首先是發揮靈性的開放想像力,其次是提醒所有人有關上帝的身份、本質和性格。

而這種先知性的想像力和洞察力,布魯格曼說會在人類社會和歷史的「轉折點」,以尖銳的方式相遇。 (p.16)

布魯格曼認為「先知性」是一種具有衝擊力和詩意的呼喚,而先知們就是透過這種具有想像的解放能力來宣揚上帝的神喻,並以各種不同的隱喻來撼動我們的感官,宣揚這個分裂、破碎的世界必須重回合乎上帝公義、聖潔的期盼,否則必遭審判。


我們可以說,先知從事的是未來的夢想,而不問此願景能否實現,因為想像力必須先於實踐。我們今天的問題是文化的霸權意識看似幾乎能夠實現一切,卻幾乎也缺乏對未來任何事的想像力,甚至扼殺了想像力。也許是想像力本身具有危險性,所以每個時代的獨裁政權都懼怕會作夢的藝術家或社會運動者。

這些人可能具有此先知性的想像力,並不斷地描繪和提出未來的願景,以取代過往國王或現今獨裁政權想要極力宣揚的,唯一可知的未來


從摩西帶領他的人民擺脫埃及的奴隸制和壓迫開始,布魯格曼勾劃出所有壓迫者都在努力和鞏固延續這種霸權。他將此描述為一種「皇家意識」(royal consciousness),而其最大的問題,是這種意識不僅為統治階級所持有,也被其所壓迫的被壓迫者所接受。

這就如馬克思對現代資本社會的批判,在資本家與勞動階級的鬥爭中,勞動者早已接受資本家灌輸給他/她們的想法。布魯格曼說這種「皇家意識」(或現代「資本家意識」) 除了無所不在外,也是一種必然性假設的神話,並藉此排除任何可以替代的想像。


因此,摩西對被奴役人民的呼籲不僅僅是逃離奴役的埃及,也是開始「想像自由」的可能性。雖然看起來這不如奴隸起義那樣的戲劇性,但摩西的工作無非是對帝國此「皇家意識」的批判,而其目的無非是去瓦解帝國的社會實踐和其神話主張。

布魯格曼說透過摩西對抗埃及強權壓迫的敘事,來強調信仰與社會正義之間的必要連結;而盼望就是上帝邀請以色列人,在對抗絕望、壓迫和貧瘠中所作出的決定跟著而來


同時,布魯格曼也批判兩個極端想法:一是社會激進主義的想法,它是如同一朵沒有滋養的插花,認為「人類的勇氣和善意」可以進行更深的制裁;另一是非先知性的保守信仰,它所提供的「幸福和良好秩序之神」,很容易就成為社會壓迫的根源。

布魯格曼說無論如何,我們對上帝的明辨是具有顯著的社會學的意義,這也是為什麼摩西、耶利米和耶穌會勇敢地面對他們那個時代最強大的權力結構,並提出「另類社群」的替代與選擇。


在獲得自由的希伯來奴隸中,摩西所帶領的以色列人不只建立一個替代社會,也為一個新的國家預作準備。可惜到了所羅門王的統治時,皇室意識的永恆誘惑又再重新出現。

所羅門的奢華家庭、生活方式和聖殿的建築;剛好與被壓迫的勞動人們,過著貧困生活形成鮮明的對比。 不幸的是,國王以及那些構成統治階級的人,他們所擁有的獨特地位自認為是來自上帝的眷顧,而當時的宗教領袖也認可這樣的政治神學,並將自己納入享受這種權力結構的一部份。


布魯格曼說這種權力、壓迫和神學自我辯護的循環,導致了有權勢和無權勢者都缺乏了想像力。有權勢者只專注於維護他們的權力和特權,無法想像有一天他們的權力可能終結;而那些無權勢者在看似難以改變的環境中生存,漸漸變得麻木不仁;這就是先知耶利米的呼喊,呼籲人們要為帝國的終結和許多人民所經歷的苦難而悲痛

布魯格曼說主流文化無法容忍或吸收的就是同情心,也就是與現行秩序下的受害者團結一致的能力。主流文化或許能夠掌控慈善,但卻難以掌控痛苦或悲傷的人們反抗它所帶來的團結。


雖然悲傷可能帶來絕望的風險,耶利米先知還是呼籲人們去體驗悲傷,因為這是先知性想像的第一步。雖然悲傷是椎心的,但布魯格曼仍將耶利米的哀嘆與第二以賽亞書所宣告的希望進行了對照,第二以賽亞可說是在國家絕望中宣揚希望的先知,以色列人就是在被攻擊、流放的悲傷背景下,具先知性想像的先知們,仍在人民的絕望中宣揚希望。這種懷抱哀傷的先知性批判和激勵,讓生命再現驚奇!


在基督教對希伯來先知的解讀中,這個充滿希望的想像總是指向耶穌是即將到來的彌賽亞。但是,當布魯格曼將注意力轉向耶穌時,他也認為耶穌的事工可以在希伯來先知傳統的背景下重新閱讀和理解。

他發現,在耶穌的傳道的生涯,以及最終在耶穌的受難和復活的過程中,都經歷了同樣的麻木和悲傷、絕望和希望的變化。


布魯格曼說拿撒勒的耶穌,無論是祂的教導,或是祂的存在,都對王權意識提出了終極批判。事實上,他瓦解了主流文化,使其主張無效,而他終極批判的方式,就在於他與邊緣人群的團結,以他們所熟知和經歷到的無助團結一起。


耶穌的生平和事工都在顯示人們在挑戰現狀之前,必須先克服主流文化的假設和必然性。雖然耶穌主要的關注是那些被壓迫的人,而且衪的生活經歷在許多方面都與他/她們有所共鳴,但「沒有壓迫者,就不會有被壓迫者」。也就是說,耶穌挑戰了對人民政治、經濟和宗教壓迫的權力。

耶穌沒有麻木,而是實踐了一種包羅萬象的同情心和一種激進的批判,因為它宣布傷害必須被認真對待,不應被視為正常和自然,傷害是一種不正常的、不可被接受的人性狀態


耶穌不僅僅是一個社會或政治批評家,他也展示了前幾位希伯來先知所指出的具有先知般的想像一樣。儘管衪和衪的大多數聽眾都生活在和受苦的環境中,但衪宣揚一個新的、不同的國度,而且也為這個上帝的國度,被釘在十字架而死,且通過衪的復活,重新又激發了這種改變的可能性希望。

布魯格曼說十字架有效的先知性預言不是由局外人進行的,而是必須由擁抱悲傷、進入死亡並了解被壓迫者的痛苦的人來進行的


布魯格曼說復活是肯定和慶祝上帝的新行動,為人們創造新的未來,讓人們在絕望中感到驚訝。而這是全新的,也是以前先知們所承諾的希望來理解它

因此,我們的教會及基督徒一定要對先知性想像的實踐保持警覺,這不僅僅是一種智力或精神的鍛鍊,也是透過壓迫與麻木、悲傷與絕望、希望與活力等現實生活的互動,來呼籲人們想像一個不同的世界,並將信仰團體視為是這種想像力和同情心的中心。


布魯格曼說先知的使命就是保持想像力的使命,不斷召喚和提出未來的替代方案,以取代以前國王或現代霸權想要的唯一可思考的方案。今天作為信仰社群的領導者,就是以聖經故事和希伯來先知為榜樣和導師,從先知們所受靈感的源泉中,蒙召來以先知性的想像力,在現今充滿衝突矛盾的世界來說話和行動。

今天,我們的教會及基督徒就是被呼召從這先知的遺產中,來學習並接受挑戰,並在我們的時代以先知般的想像力生活,感受和回應我們周圍的人和社會所面臨的問題。


我們可以這樣說,今天的教會或基督徒若要忠實地活出先知性想像力的呼召,就要對影響我們價值觀的主流文化、對其假設和必然性予以批判抵抗,而這樣的信仰力量毫無疑問是來自耶穌復活的希望、應許和力量所激發,從而改變我們的社區,及我們的社會在無意識中所推崇的現代「皇家意識」霸權。


因此,耶穌的話語,如同整個先知傳統的話語一樣,經由教會無私的奉獻及宣揚,來引領我們的社會不再迷戀於主流文化的階層秩序,並與社會中貧窮、飢餓和悲傷的另類社群一起努力,讓我們的社會可以在「上帝的話語」中,經由教會先知性的想像與實踐,從悲痛轉向祝福,從審判轉向希望。

我想這是布魯格曼《先知性的想像》一書,能帶給我們今天台灣教會深刻的反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