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康希的悔改與當代教會的反思》—Rev. Andrew Chiang

我最近看了康希的訪談,說實話,我有些感動。他明顯已經不是我以前所認識的那個領袖——雖然當初只是遠觀——那個有魅力、自戀、強勢的教會CEO。他身上多了一份謙卑、一種喜樂,還有一種看似發自內心、對神恩典的體會。他不再像是在經營教會企業的大老闆,而像是一個經歷破碎、在痛苦中遇見神的人。

但並不是所有看完這段訪談的人都有跟我一樣的感受。有些人覺得他的悔改非常不足,特別是考量到他所犯的錯的嚴重性。

我們回顧一下康希被定罪的內容:他和團隊被判挪用教會巨額資金,幫助他太太發展音樂事業,還用假帳掩蓋真相。他最後因為「背信罪」被判入獄。


但整段訪談中,康希從未對那些被他辜負的人道歉——不論是那些信任他、奉獻十一的會友,還是更廣泛基督徒群體,又或是社會大眾對教會的信任。他的反思大多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情緒旅程:他的悲傷、他的痛苦,以及神如何在那裡與他相遇。


我們該如何理解這一切?對某些人來說,這會帶來一種認知失調:一方面,這是一位談起耶穌時帶著溫柔與謙卑的人;另一方面,他卻沒有正面承認,也沒為那些具體導致他跌倒的行為認真悔改。
有些人看了他的訪談,內心非常激動;也有不少人感到極度不適。有兩篇評論,或許可以捕捉到這種矛盾的心情。

在〈看康希受訪有感〉一文中,作者坦承被訪談的語氣、表達和熟悉的屬靈詞彙打動。但沒多久,他們開始懷疑:這段「悔改」聽起來更像是一篇情緒充沛、預先準備好的講道,卻缺乏真誠的認罪。作者質疑:「新我」很多時候只是語言的包裝,而那個濫權、不願承擔責任的「舊我」其實還在底下潛伏。


另一篇〈From old Hong to new Hong〉則走更分析性又帶嘲諷的路線。作者把康希比喻成太平天國的洪秀全,認為康希根本不是在悔改,而是在重寫劇本。他的跌倒變成神的鍛鍊,不是道德的失敗;他的苦難變成逼迫,而不是後果。作者指出,這不是欺騙,而是一種「神學式的唯我論」:無論發生什麼事,屬靈語言最後總是繞回來為自己辯護。


這些評論都頗為尖銳,但它們提醒我兩個問題:
1. 如果一個人沒有承認所有我們希望他承認的錯,我們就該完全否定他說的一切嗎?

2. 一個人可以是真心服事神的僕人,但同時擁有錯誤甚至有害的神學嗎?


從歷史來看,答案是:不用全盤否定;而這種矛盾,確實有可能存在。
• 克萊爾沃的伯爾納(Bernard of Clairvaux)寫下許多關於愛與恩典的神學作品,深深影響後世,但他也大力支持十字軍東征。
• 馬丁路德(Martin Luther)重拾恩典的福音,卻在晚年寫下極具敵意的反猶文字,也支持鎮壓農民。

• 喬治・懷特腓(George Whitefield)是復興運動的重要推手,卻也為喬治亞州恢復奴隸制度而辯護。


我相信康希的悔改是真誠的——在他神學所能理解的範圍之內。問題不在於他的真心或靈命,我相信他是真心愛神,也想服事神。問題在於,他的神學

康希的事工深受「七座山頭」神學影響——這是一種由彼得・華格納(Peter Wagner)推廣的國度神學,主張基督徒要進入並「征服」社會的七個領域:媒體、政府、教育、經濟、家庭、宗教,以及藝術/娛樂。

在這樣的異象中,跨足流行文化不只是可以,更是擴展神國的關鍵策略。


正是這樣的神學,使得用教會資金打造流行音樂事業被合理化,使得為了「福音影響力」的道德妥協變得正當,也讓事工與品牌操作混為一談

如今康希承認自己過去開得太快——時速飆到160公里。但更深的問題是:他走錯了路。問題不在於他的熱情,而是他的方向。


我認為,這才是真正的悲劇。就像許多當代的明星牧者一樣,康希至今似乎仍未意識到支撐他領導風格背後的神學問題。也因此,他仍然為人樹立了一個危險的榜樣。
這正是我們必須指出來、也要為之禱告的事。

因為這不只是關乎康希一個人。相同的七山神學,也深植在美國「川普派基督教」當中。但它同樣也默默影響著像我這樣的小教會牧者。

每當我們把「影響力」當作忠心的證明;每當我們用人數來衡量果效;每當我們把野心披上「為主擴張國度」的外衣——我們就有可能走上相同的道路


康希的故事,不只是一個警鐘。它是一面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