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創作」有一個很深的誤解

美國畫家查克.克洛斯(Chuck Close)談到很多人對於「創作」有一個很深的誤解,總以為一定要有「靈感」才能寫得出來、畫得出來。聽聽看他是怎麼說的:

「靈感是給業餘人士用的,我們其他的人就只是每天出現並投入工作。如果你等著烏雲散去,或等著一道閃電擊中你的大腦,你就不會做出很多工作。所有最好的想法都來自於過程;它們來自於工作本身。」


“見也難,別也難;有哭泣,有歡笑;時光像秋風匆匆吹過,一生只見了這一回”。


大學那年,他得了腎病,奄奄一息,卻遇到了一位好醫生。醫生誠懇地對他說:”孩子,你太憂鬱了,你的病很大程度上是心理因素導致的。

我們能不能來個分工合作: 外面的病由我來治,心裡的病由你來治。”這番溫暖人心的話鼓舞了他,他開始樹立信心,積極樂觀地配合治療,腎病很快就好了。


三不原則

精神養生法還有個三不原則:不勉強,不浪費,不懶惰。

1.不勉強,指的是不好高騖遠,做脫離常規的事。

2.不浪費,指的是珍惜時間、珍惜身邊的事物、珍惜他人的善意。

3.不懶惰,指的是自己的事不能讓別人去做;也不管年齡多大,都要鼓足熱情繼續學習。


松原泰道在寫一本書《學習死亡》。

他說:死亡像不停行走的鐘,每一秒都存在,也許這是一本寫不完的書。但寫不完有什麼關係呢?

人生總是半途終結的。我們每天只需盡力做好能做的事,力所不及的事,就交給蒼天吧。他的座右銘是:終生學習,至死方休 !學習是保持年輕的最佳方法之一。


有路,咱沿路唱歌;無路,咱蹽溪過嶺」,何春盛接任大同總經理半年後,他察覺在大同已無法掌控情勢,便決定「斷捨離」,直接去爬另一座山,不須纏鬥,因為「人生只要走過,都會留下一些什麼,」何春盛說,就像《路》的另一句歌詞:「離開的人沒有離開」。人生智慧需要時間淬鍊,何春盛斷捨離的坦然瀟灑,不是天生的。


為了排解情緒,開始有了一本暗黑筆記本,裡頭寫滿了憤恨思緒、人名與心情,有時是事件的過程,有時是情緒的發洩或詛咒。但他也意外發現:每當自己寫下憤怒,負面感受就會被打開、宣洩、逐漸放流。這讓他有動力重新盤點情緒,思考人生新方向。

透過書寫來療癒,在心理學相當常見,美國社會心理學家彭尼貝克就指出,書寫過程中的「情緒性揭露」有助於理解自我與舒緩內心壓力。


「至少我人生每個階段都有積累,不再糾結成與敗,只要走過,都是資產負債表上的資產,而不是負債,」

千金難買早知道,只是當時已惘然。

賈府家班演出「離魂」,戲中杜麗娘為了夢裡的秀才柳夢梅,願意與他同生同死,甘願做個病嬋娟、粉骷髏。此時戲臺下的林黛玉倒是隨著眾人接駕、飲宴、吟詩、觀戲,純真無邪得尚未能夠意識到,戲裡的女主人公早已影射和預告了自己無限憾恨淒涼的人生終局。

而讀者呢?自脂硯齋評點了「伏黛玉之死」以降,每當人們讀到戲中的杜麗娘訴不盡海天悠悠、整一片魂斷心痛的時刻,同時看到戲外的林黛玉仍是一派渾然天真,尚未理解人間情愛將帶來的苦痛掙扎。戲裡戲外出現了時間的空隙與落差,讀者的閱讀和領悟,填補了其間的意義。於是這部小說在尚未完成的狀態下,已教讀者飽嘗了世事滄桑與人間的艱難風霜。


誰年輕時沒有飄撇過?誰年輕時沒有意興風發覺得整個台北就自己最風光?然而,風光過去,是不是只能白頭宮女話當年,或是感嘆往事如煙?《慾望城市:華麗下半場》在並不華麗的劇情中給了一個現實的、當頭棒喝的警示:只有認了、隨時代改變,與走向晚年的新舊自己和解,人生下半場才不步步驚心,而是華麗的下半場,畢竟,人生嘛,Just Like That!且不論幾位重要演員的離去或不在場的幕後原因,凱莉迎來的現實最殘酷,她從往昔著名的兩性專欄作家改上了現在流行的Podcast卻被嫌話題保守,連在公共場所自慰過嗎,都扭捏不答腔。她愛得要命的老公大人物掛點了,留下一堆疑問等她去揭密。美人遲暮心累,她也躲不過,必須一一面對,才能找回真實人生。

夏綠蒂自己有貼心的同志伴侶好友,然而,當她發現自己女兒不認同自己性別時,那震撼好似有人在她頭上敲響兩片鑼,把她震得七葷八素。原來,自己長期以來性別認同都是假的!社交生活上她此刻的密友是位黑人女性,但她還須擔心種族認同這事,參加她的宴會拼命找黑人朋友陪同出席。原來過去她一直活得心口不一。現在,必須學習接受才是她人生的新功課。

 

過去所有五顏六色慾望的元素,如今由米蘭達獨攬,她苦惱兒子終日做愛。她辭去三十年的律師工作去上學,但跟老師與非同齡同學的磨合一開始就出現問題。更糟的是,她竟然愛上凱莉的女同志老闆切狄亞茲,還真的跟她來了一發「立食」。即使被凱莉「糾正」,她還是性致勃勃,坦承沒像這次這麼活過。這種臨老性趣轉變的事偶有所聞,米蘭達給它真正實踐了。而她,也面對了。

 

面對這些種種,幾位角色要學的可多了,於是一路踉踉蹌蹌,有時兜兜轉轉,凱莉賣掉與大人物居住多年的房子另覓他處,「我找房子是生活,還是找掩護」,旁人說「總比耽溺過去好」,最終,悲傷過去,老屋仍是她安身所在。新舊的決定不在外緣,而是自己內心。與自己和解,才是智慧。

 

劇中輕描淡寫旁挾其他議題,是每具慣用豐富劇情手段。米蘭達被黑人講師批評有「白人救世主情節」。當夏綠蒂女兒說家中洋娃娃是不當挪用文化,接下來凱莉穿上莎麗參加印度裔房仲家的光明節,此時則是「文化善用」,以光明擊敗黑暗。高端分子向來愛用術語,夏綠蒂和米蘭達就用心理學上應對「決策疲勞」的H(餓了?)A(怒了?)L(孤單?)T(累了?)要凱莉克制自己。

劇情已遠離原始《慾望城市》的酒色財貌傲氣沖天,要從本劇中找笑點是小小奢求。編劇硬要黏合時代改變的努力,在現今什麼話題幾乎都被網紅、脫口秀搜盡時,米蘭達的「新對象」切狄亞茲上台疾呼「二元性別下的父權體系、異性戀霸權」等呼籲,對「愛不怕」年輕人顯得特別老套。是的,這戲不是給年輕人看的,而是給緬懷當年羨慕劇中人整身名牌,手上提著精品包裝袋,笑得花枝亂顫走在紐約街頭,這些中年死忠觀眾看的。編導的決策是對的,畢竟現在都有網紅為了走紅,把自己和男∕女友裸身交戰的影片上傳,老戲迷還是看看凱莉她們如何自我成長,走出華麗人生下半場。往事並不如煙,追劇才有意義



日本前首相小泉純一郎也曾引用過這樣一句話:「人生中總會遇到三種坡道:上坡道、下坡道,以及『萬萬沒想到』。」


我與HM各自帶著相機,相約在一個城市邊陲的站牌下車,開始不定點旅行。我們想要拍攝空曠的影像,所以遠離城市,讓所有狹隘感、焦躁感、嘈雜感全留在城市的牢籠裡。面對一條通往海邊的道路,我們開始想像,HM說他像要走入一幅風景畫裡,我說這條道路像溪流,我像一葉扁舟要流向大海。攝影一開始有了想像,想像就會變成拍攝的藍圖,往想像的畫面去構思塗繪,自是難免的事。首先,我接受了想像,並延伸想像藤蔓的幅員,但HM說要跳脫想像,不受想像支配,他要腦筋更清晰去面對眼前的現實景物。自此,HM雖與我同在一條攝影的路上,卻是各自以不同的方式向前走著。這條路到達海邊約有三公里之遠,會通過幾個可以駐足拍攝的點,在半途,也有可能隨機遇上拍攝的對象,HM說:「對象即現實。」我說:「拍攝即非現實。」非現實是在想像之中,卻根基於現實。現實經過拍攝而成的影像,卻因為有添加了攝影者的想法,致使與原來的現實有別,所以成了非現實。HM說:「讓現實的影像純粹是現實,別過度干預影像吧。」或許,我和HM是在不同層次的攝影認知上思考,何者才正確,這並不重要,最後要看的,是以影像為準。我們繞過了這個話題,正如繞過了一個百姓公墳地而進入了村莊。然而這個墳地成了我們攝影的第一站,拍下了各自想呈現的影像。我拍的時候,有一隻黑鳥自墳墓上躍起飛到後端潮濕的草叢,往空茫裡消失了,黑鳥彷彿是被人類遺棄的靈魂,驚慌躲避。我想,攝影可能是對這世界的一種驚動,驚動了原本世界裡的安寧和秩序,而攝影者往往不自覺,就會造成不能恢復的憾事。HM說:「現實混入想像,許多事情變得窒礙難行。放心去拍攝吧!」

 

空椅望廢屋。(圖/蘇紹連提供)
空椅望廢屋。(圖/蘇紹連提供)

彎進村莊裡,低矮房屋老舊,處處盡瀰漫著沒落感,有人居住的卻是門扉半掩,無人居住的瓦片殘破、牆垣傾頹。我們停在一座開放的院落裡,對著四面的屋宅尋找拍攝的畫面。這座院落堪稱是村莊裡的古宅了,被當作村里民的活動中心。有幾個小幼兒在嬉玩,坐在一旁的是照顧幼兒的老人,如果拍攝這樣隔代親情的畫面,必然溫馨感人。HM去和老人聊天,我知道這是拍攝人物的前戲:先和拍攝對象談話,融入對象群體,再在不違犯的情境中拍攝對象。我則在幾棟屋宇之間遊逛,想像自己是生活在這裡的人回來探視,尋找往日留下的種種痕跡。我對話的對象不是人物,是那些屋宅空間裡時間的容顏,比如屋簷下的燈泡,曾經在暗夜照亮暗夜,我問它:你照亮了哪些回來又走了的人?沒有答案,但我拍攝了它,成為一張可以敘述的影像。又如屋角的兩張空藤椅,可以浮現往日居住這裡的人物身影。我最著迷於尋找小小的物件來拍攝,卻構想著它宏大的主題,或鋪陳其深遠的背景和情節。攝影如此,寫詩亦如此。

 

這座院落的內牆下,有陣陣的桂花香味飄浮著,我走過時,彷彿在一個故事裡穿行,跟蹤著故事裡的人物,拍攝著他們的背影。我是否進入了元宇宙?我是否可以把元宇宙裡的世界景象拍攝下來,再輸出到現實世界,成為我的攝影作品?我將我這種想法告訴了HM,HM大吃一驚,說:「虛擬攝影將要實現了!拍攝虛擬世界,輸出到現實世界後,其影像是真亦是假,無須分辨了。」他似乎以預言的口吻宣告了攝影的另一種可能的未來,我不由得相信了他,因為我從詩的創作跨界到攝影,就想在攝影上走入詩的虛擬意象裡,每次攝影時,我會不知不覺的陷入這種想法裡。

 

後來,HM帶我退出村莊裡那座虛擬的院落,趕往海邊去。途中要經過一條圳溝,再經過一叢叢的防風林,就會出現灰色的海邊沙丘。有隻孤鳥在沙丘上撲撲展翅欲飛,恍若從沙丘裡伸出的一隻手掌,手心手背不斷翻轉,為著生存而奮力掙扎。我和HM同時透過各自的觀景窗拍攝,在相同的瞬間,以不同的角度和構圖記錄了可能一樣的畫面。我們看到了沉默的台灣海峽,水光和天色一樣灰茫,也許不久會再下雨,再起一陣風,浪潮會漲,然後淹沒我們的腳踝及在沙灘上踩踏過的足印。

 

我們想要拍攝的空曠出現在眼前,環顧四周,地平線和水平線相繼遠去,好像到了地球的邊際,而整個天空如懸掛的巨大帳篷,罩在我們的頭頂上方,有無止盡的雲層變化和氣流旋轉。這景象太震撼我的視野了,無比遼闊,空蕩蕩的,無任何阻擋物。平常不拍攝風景的我,終於知道風景的魅力難以抗拒,不得不拿起相機按下快門。但是,我獵取的影像竟然毫無主題物,眼睛不曉得要注視畫面的哪裡,沒有一個注視點,只是一片寂靜的空曠。HM說:「有的,蹲下來,甚至趴下來,把視角放低,任何一截浮木、一個貝殼、一塊礁岩、一粒沙都可成為焦點。」我想起詩人管管的詩作〈空原上之小樹呀〉,他說的空原是在天邊,不是近在眼前,所以他要跑過去,跑到那幾株小樹站的地方,可是,又會看見遠遠的天邊的空原上,也是有幾株小樹,他恨不得再跑過去,如此反覆的看見及反覆的跑向不同的空原,最後和幾株小樹一起哭泣了。這首詩把天地之間無止盡的空曠感和人的渺小感之悲哀,完全表現出來,比起攝影畫面更令人震撼。我想,我無法以攝影做得到詩作裡的空茫和哀傷。

 

詩作的詞語有如鏡頭中的影像元素,攝影是在組構影像元素,使之成為一幅影像作品,沒有影像元素,畫面便是一片空無,有如一首無意象的詩。攝影的沉溺感讓我陷入自己的矛盾裡,只能讓空無的影像和詞語連在一起,像拉住詞語的繩索,影像才不會令人無感。我跟HM說:「空無的影像,用命題決定意義。」這即是詞語的力量,攝影者也須具備,進而讓觀看者隨著命題意義去欣賞影像。但我不會堅持影像一定得由攝影者下標題,不會說話的影像亦可由觀看者去自我命題,依自己的回憶或情感去進入影像裡。在空曠的海邊,我們似乎放了許多詞語在拍攝的影像裡,因此可以不斷的和影像對話,喚醒影像活過來,內容雖似空無,但實有既寬且廣的生命力隱隱浮動。

 

海灘迷境。(圖/蘇紹連提供)
海灘迷境。(圖/蘇紹連提供)

我們待在空曠的海邊許久許久,不知拍了多少張影像,我竟然還期待漲潮,以便涉在茫茫海水中,體驗沉浸式的無懼和信仰。或許,對於攝影的追求,我已是呈現過度著迷的狀況,不知其身陷危境的後果。眼前海邊沒有極亮的白,沒有極暗的黑,我是走在灰色的地帶。HM把我從幻想中拉出來,說:「天色漸漸黯淡,雲層降低,在雨水傾瀉前,我們回去吧。」回到現實嗎?鏡頭裡的影像不就是現實?沿著來時路往回走,那一條圳溝不見了,那一叢叢防風林不見了,村莊裡那座院落不見了,那一個百姓公墳地不見了,只有城市邊陲的那個站牌還在,我們用手機APP查公車時間,再十分鐘,公車就來。

 

坐上公車,空曠的海邊離我們愈來愈遠,不會遺忘的攝影體驗漸漸成為記憶。我閉上眼睛,想像公車行駛在蒼茫影像裡的一條公路上,往燈火亮起的城市而去。

一江只是名詞的一江,並沒有詩境裡的悠悠東流水,石灘上頂多潺著一層淺流,逢到旱季甚至只看得到石頭。我有篇小說來過這裡,寫一個瘸腿青年幫人割墓草,每到黃昏趕著回家弄飯時,摩托車都不催油,他對著山路就往下俯衝,來到橋上還能空檔滑行,一溜煙竄進橋尾的巷弄裡。我本來沒打算寫他這裡的家,卻又覺得不能略過,一個人會窩在轟隆隆的橋頭橋尾總有難免的辛酸面,所以讓他吃過飯後,我就把那些悲傷往事全都攏在他面前了。今年六月,我也陪著父親走過這座橋。 

我怕他聽不見,揚著聲音對他說,過橋喔,父親就跟著我過橋了。

 

過了一江橋往右,在地人俗稱的冬瓜山,我的親人埋骨的地方,墓穴裡有我的先祖、我印象最深的阿嬤,還有個未曾見過面的叔叔。

 

根據兒時聽過的回憶,我阿嬤有一天接到部隊通知,一大早從鹿港轉搭兩趟車來到台中坪林,聽完穿制服的大官軟硬兼施的說明後,他們在她口袋裡塞了六百塊,接著派來一台兵車,讓她同時帶回了叔叔的遺體。多年後家人去撿骨,才發現叔叔的肋骨斷三根,死因已無可考,但以當時的幣值來看,一根肋骨換得兩百塊,算是已經相當值錢的安慰。

 

「講起來,我比恁阿叔較無價值。」

 

那時的父親總是這樣埋怨,往事一再提起,久了自然形成了一股恨意。

 

父親和阿嬤都遺傳一雙小眼睛,說起傷心事更像瞇著眼,說完的人睜開眼睛時,聽著的人索性閉起眼睛不回應。我們窮家庭的恩怨大致都這樣擺平,這個人要是說了掉頭就走,留在原地的馬上成為輸家,睜開眼已經看不到對方的人影。

 

父親說的是六歲那年,一天晚上,阿嬤帶著他去日本人開的商店敲門,那阿本仔嫌太晚不願見客,只用兩手抬起側邊的木格窗,然後伸出一根蠟燭照看他的臉,看完後啐了一聲巴格魯,小窗馬上喀拉一聲重重關下來。

 

我從小就聽過他的控訴,直到踏入了社會還不曾看見他釋懷,「汝甘知影我濟悲哀,欲賣人做囝擱乎阿本仔嫌歹看,只好乖乖轉來食番薯。」他說著的時候,知道我阿嬤在聽,故意抬高聲調說得忿忿不平,說完就出門了,一包包麵條、切好的葉菜、和瓶瓶罐罐的佐料滷味掛滿機車龍頭和車尾架,從後面看很像要去流浪,一個小時後的夜市上燈時,他已擺好了麵攤開始招攬著客人。

 

幹恁娘,汝若無好好讀冊,我這世人還有啥米偎靠?

 

不如意的時候,必然也是他對著我幹譙的時候,一聲聲猶在耳際,如今幾十年後的這個時刻總算安靜下來了,因為靈車走得很慢,即將就要開上一江橋。父親大概以為過橋後,理所當然會往右走,因此他已開始掙扎,車輪突然頓了幾下,顯然有點害怕阿嬤一大早就在冬瓜山上等著他。

 

 

我阿嬤是鹿港番婆庄嫁出來的富家女,天生哮喘病,還沒少女已咳得肢體變形,身高一四二,背部隆起,看著人得要仰望,彷彿凝視著天邊的雲。謝姓娘家為了讓她得人疼,帶過來的嫁妝特別豐盛,只可惜不到幾年就被我們上一代的王家人吃光了。

 

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天的六百塊,她從部隊回來時,天色已暗,全家人度過一陣陣呼天搶地的哀號後,當地一個包辦後事的土公仔就把叔叔接走了。那天夜裡,由於在場的每個喉嚨都已沙啞,阿嬤為了撫平大家的悲傷,終於掏出那裝錢的紙袋,而就在那些紙鈔微微綻露出封口時,四周馬上靜下來,我阿公這時的驚喜竟然馬上超越了悲傷,他很快擦乾了眼淚,從我阿嬤手上分得了兩百塊,從此不見人影,第二天早上輸光了才回來。

 

阿嬤在她娘家排行第三,單名葉,冠上夫姓成了王謝葉,每個字都像別人的姓,看起來根本沒有自己的名。聽說她從小酷愛喝茶,連一把帶柄的紅花瓷也跟著來到王家,一早起來先煮熱水,沖滿一整壺,浸泡得又濃又苦,原來是為了哮喘發作時用來鎮咳,只要又咳得肝腸寸斷,一口濃茶含在嘴裡慢慢嚥下去竟然就能平息。

 

我到八歲還不懂事,但是到了八歲半忽然就懂了,那時她已開始喝著隔夜茶過日子,茶葉罐經常見底,只好每天睡前把她泡過的茶葉掏出來瀝乾,隔日大早再用熱水沖泡一遍。她曾讓我嘗過一小口,喝起來只剩一味,苦得不饒人,很像一切都燒光了的那種枯草味。

 

卻有個破曉不久的清晨,她已裹好了小腳,難得穿著過年才會亮相的白色唐衫,圓圓的唐釦子也在左斜襟的每個孔眼繫好了。她並且還在嘴唇搽上了胭脂,大概捨不得用力,唇上的胭脂只有輕輕滑過的淺影,像是捺了幾個沒有印泥的薄章,好像有又好像沒有,卻又殘留著不太情願的一點點紅。

 

我問她去哪裡,說要去買茶,可是沒有錢,手編草帽的工錢一直沒領到,聽說那個賣草帽的跑掉了。她繼續坐在床緣,裹得緊緊的兩只包鞋懸空垂在床下微晃著,我又問她在等誰,她說等外面天色大亮,太早出門會把路上的小學生嚇跑了。

 

那天她去了很久,接近中午才回來,臉色慘白,殘喘的胸口拉著細長的嘶嘶音,卻突然招著手要我坐到她面前,從口袋裡掏出信封大小的白紙包,一層又一層慢慢剝開,小小聲對我說:「汝看,今仔日茶菜有夠媠,這就是人咧講耶黑金。」

 

原來她先去天后宮拜拜,祈求媽祖給那賣草帽的生意興隆,拜完沿著宮前的海溝一直走到草帽工廠,對方最後折算給她十二塊,於是她穿越濱海小路繞回來,途中轉進了市場口,那裡有一家香鋪,除了販售金紙香燭也賣熟焙的老欉茶,花了她兩塊錢,走遍半個鹿港,唇上那薄薄的紅粉當然都不見了。

 

她在世上的最後一天,雖然父親緊緊抱著她哭,但已聽不見。那是巷口人家大動鍋鏟的傍晚,我狂奔二十分鐘才把麵攤上的父親叫回來,他的摩托車還沒騎到家門口就放倒在路邊的樓柱下,砰一聲跪在地上,然後開始蠕著兩個膝蓋往前爬,嘴裡嘶喊得像個破掉的喇叭,一聲聲阿母,一百聲還是阿母,那聲音頗嚇人,哭得渾身顫抖,而巷子裡一片寂靜,每家每戶正在進行的晚餐好像都被他震住了。

 

 

同樣的一江橋,這回就不再往右走了,因為山上的墳位已全滿,我只好挑了靈骨塔,塔樓位在橋左方蜿蜒進去的新墓園,附近是知名的頭汴坑蝙蝠洞,以前的大學生常來郊遊烤肉的好地方。由於選購的家族墓剛落成,格子一打開就好寂寞,裡面空空的,禮儀師捧著骨灰罈問我怎麼安置,我指指裡面最後一排,於是父親就這樣住進去了。他小小地侷守在那孤單角落,儼然一副謙卑等待的形影,等一年後我讓阿嬤來合爐,到時不就能依偎在一起了嗎?幾個月前還是陰陽兩隔的母子,如今都在天上了,還有什麼不能釋懷的,倘若人世還有那麼多難解的恩怨,格子門一關起來其實都沒事了。

「青春」才是湯顯祖之追尋

 

《牡丹亭》最值得玩味的是,杜麗娘從沒見過柳夢梅,甚至根本不知世上有此一人物,她何以夢見柳生?

 

不同於《西廂記》張君瑞與崔鶯鶯的一見鍾情,《牡丹亭》的愛情寫意而非寫實,「青春」才是湯顯祖之追尋,「春意象」貫串全劇,對春光的熱切追尋即是對生命自主性的渴求企盼,作者把這樣一番「生死以之」的追尋過程依託在愛情故事上,但愛情絕不是唯一主題,作者藉青春意象寫愛情,其實意象自身的底蘊「盎然生機、自由生命」,才是真正的追逐對象。

 

杜麗娘第一次登場開口即唱「嬌鶯欲語」,似已感知春光召喚,但此時黃鶯啼聲仍若隱若顯,一縷情思將吐未吐,很快也就轉到「寸草春暉」的教化意義。父母擔心她白日春睡,請來家教,閨房中設起私塾,希望經書能導正女兒心靈。孰料原為禁錮者的家教老師,意外成為啟蒙者,《詩經‧關雎》遠古的情歌,竟喚醒朦朧春愁。耐人尋味的是,春香蹺課發現的大花園,不在戶外郊野,竟在杜太守自家宅院。自家的庭園春花,竟要在春香逃脫閨塾禮教時才被發現,湯顯祖要表達的是,青春不假外求,人心自有情根。

 

 

全劇時間軸在前世、今生、來世之間,往返迴旋

 

從〈遊園〉開始,杜麗娘進入追尋情境。我試著把曲文與表演結合,使聽眾透過聲音想像舞台。第一句「夢迴鶯轉,亂煞年光遍」,先解說演員以「包頭巾、披斗篷」的扮相,把伸懶腰揉眼睛的日常動作化為詩意美感身段,演出一夢方醒的情態。鶯啼是春天的聲音,此刻已不再是欲語還休,而是此起彼落四處散播春光。杜麗娘滿懷期待,春香登場,唱「炷盡沉煙,拋殘繡線」四字對仗,說的是沉水香一支燃盡再點一支,繡線一坨繡完、拋卻殘餘另換一捲。用動作形容閨閣生活的單調重複,是「鳥鳴山更幽」式的反襯修辭,進而推出每到春來關心動情,隨著春去又復歸沉寂的無盡循環。小丫鬟春香身段俏麗,和曲文本義略有差距,但舞台表演著重丫鬟身分和「貼旦」角色性格,未必要完全演出對閨閣單調無聊的埋怨。

 

杜麗娘望向閨門外,麗日晴空下落絮遊絲隨風浮盪,湯顯祖藉著「晴絲」與「情思」的諧音,確立了「春意象」內涵。懷著慎重心情準備盛裝踏出閨門的杜麗娘,對鏡梳妝時驚覺自我的美麗,這是感知生命美好的起始,喜孜孜、羞怯怯、顫巍巍,無限深情,閃避卻又流連,竟惹得情懷浮漾,連雲鬟髮髻都梳偏了。「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面」,湯顯祖筆法靈動,充滿動作性,但心理層面的刻畫太過細致幽微,舞台表演很難從眉目間清晰傳遞,因此轉以水袖翩翻、形影對照的身段為主,春香手持小鏡,桌上擺設菱花,這是「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晚唐詞的演繹,和湯顯祖所寫的驚喜嬌怯、自憐自矜略有距離,這也是由文字化為舞台展演時常有的調整。

 

來在庭園乍見春色之時,怵目驚心的是奼紫嫣紅與斷井頹垣的對照,繁華與寥落並存俱現,燦爛與衰頹互為因果,即使是花中極品的牡丹,等到入夏盛開時,也已是花落春歸的消殘時節了。「那牡丹雖好,他春歸怎占的先」最是點題關鍵,舞台上麗娘摺扇搖曳左右映照,看似賞花,其實初夏才開的牡丹此刻尚未綻放,麗娘實是自憐。青春生命無力自主的慨嘆,盈溢在字裡行間,體現在眉梢眼角,這也正可看出何以麗娘用摺扇而春香團扇。摺扇的收捲舒放,適足以宛轉體現杜麗娘心境之高下起伏;春香則一腔歡喜,盡情享受蹺課春遊之樂,團扇足矣。唱詞曲文中豐富的意涵,使我們體認遊園是杜麗娘尋春、遊春、賞春、惜春、傷春乃至於自傷的心路歷程,就連她夾在曲文中對丫鬟「春香」的聲聲呼喚,竟也像是對盎然生機的高聲呼求或低語呢喃。

 

〈遊園〉之後進入〈驚夢〉。杜麗娘既然從不認識柳夢梅,何以夢見柳生?之後的〈尋夢〉,何以突然出現梅樹?這是湯顯祖的精心巧構,設下迷障、朦朧難解,卻吸引觀眾興味盎然的尋蹤覓跡,究竟是誰先夢到誰?

 

戲一開始,柳生第一次出場,就說半月前夢一美人,立於梅樹下,對他說道:「遇俺方有姻緣之分,發跡之期。」夢醒改名為夢梅(原名春卿),一邊求取功名,一顆心卻始終惦記此夢,冥冥中持續追尋夢中女子,終於在〈驚夢〉這一齣尋入杜麗娘之夢。

 

杜麗娘與柳生夢中合歡,夢醒重回花園,尋夢不得,見園中梅樹依依可人,說道:「若死後得葬於此,幸矣」。八月中秋,麗娘離魂,葬於梅樹下。原來一開始柳生夢中所見美人,即是已葬於梅樹下的麗娘魂。全劇時間軸在前世、今生、來世之間,往返迴旋、穿梭流動,兩人不僅「同夢」,還更深一層的因果相循,交互追尋。

 

如果柳生沒有夢醒改名,深情尋夢,怎會進入杜麗娘之夢?如果不是曾在夢中相遇,怎會說出「小生哪一處不尋訪小姐來,卻在這裡」?如果麗娘不是夢其人即病,病重彌留之際猶自臨鏡寫真,豈能留下畫像與柳生隔世相認?麗娘若不是大膽在判官面前親口說出因夢而亡,判官怎會查閱婚姻簿,發現與柳狀元有姻緣之分而放她魂魄跟隨此人?如果不是柳生拾畫玩真叫之拜之深情呼喚,麗娘豈能與之幽媾成就人鬼戀情?又何來往後的還魂回生?

 

劇情布局靈氣搖漾,我在廣播中也想透過次序安排,從解讀選齣的架構,揭開湯顯祖設下的迷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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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因為什麼原因,如果你現在感到難過,這20句話送給你:

1. 你比你認為的勇敢、比你看見的要強壯,比你想像的還要聰明。

2. 有時候,正確的道路往往不是那條輕鬆好走的。

3. 走得多慢都無所謂,只要你不停下腳步。

4. 如果沒法忘記他,就不要忘記好了。真正的忘記,是不需要努力的。

5. 當你迷惑,並不可憐;不知道要迷惑時,才是最可憐的。

6. 當你覺得孤獨無助時,想一想有幾十億的細胞只為了你一個人而活。

7. 寧願失敗地做你喜愛的事情,也不要成功地做你討厭的事情。

8. 只有你願意為之死的東西,你才能夠借之而生。

9. 時間會慢慢沉澱,有些人會在你心底慢慢模糊。學會放手,你的幸福需要自己的成全。

10. 其實每一條都通往陽光的大道,都充滿坎坷。

11. 你改變不了明天,但如果你過於憂慮明天,你將會毀了今天。

12. 當你埋怨太不自由了的時候,就是你不愛他的時候。

13.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要因為世界虛偽,你也變得虛偽了。

14. 繼續下去,可能你會失敗,但是放棄,你就連失敗的機會都沒了。

15. 如果你想被別人愛,你首先必須使自己值得愛,不是一天,一個星期,而是永遠。

16. 生活壞到一定程度就會好起來,因為它已經無法更壞了。

17. 只有活著,才有希望。無論多麼痛苦、多麼悲傷,只要能夠努力地活下去,一切都會好起來。

18. 離開了的人,請你一輩子別回頭,別記得我。錯過就是錯過,總不能一錯再錯。

19. 因為有愛,才會有期待,所以縱使失望,也是一種幸福,雖然這種幸福有點痛。

20. 如果有一天,你偶然看到了這些文字,我希望這幾分鐘是真正屬於你自己的,在這裡你給自己加油,打氣,繼續去完成你曾經的夢想,勇敢的去挑戰自己,歷練自己!

 

所有你花在自己身上的時間,最終都會滋養自己,包括這篇文章。難過時哭一哭,眼淚擦一擦,對空氣大叫個幾聲,然後回到現實生活裡,努力做好你理想中的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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