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大學還是讀數學系的時候，1998年吧，數學界發生了一件大事：菲爾茲獎（Fields Medal，相當於數學的諾貝爾獎）在那年頒給英國數學家Andrew Wiles「特別獎」，以表揚這位因年齡限制（超過40歲）無法獲得菲爾茲獎，卻在數學界有極重大貢獻的學者。那一年我大三，每個老師都幾乎在課堂上都談到了這個橫跨三百多年的故事。
Wiles的重大貢獻，就是解決困擾世人三百年的「費馬最後定理」(Le dernier théorème de Fermat)：X^n+Y^n=Z^n，當n>2時無整數解。1673年，法國數學家費馬在閱讀西元三世紀的代數之父Diophantus of Alexandria的《算術》（Arithmetica）一書時，在書沿上寫下一則筆記：
「⋯⋯一般地將一個高於二次的冪分成兩個同次冪之和，這是不可能的。關於此，我確信我發現一種美妙的證法，可惜這裡的空白處太小，寫不下。」
這個寫不下證明的理論，隨著費馬死後被人整理出這則筆記，引起無數人前仆後繼想要替他完成這個證明工作，但都一一失敗。許多數學大師，例如Euler和Gauss都完成了n在某個數值的證明，但都無法「一般地」證明這個n在大於2的情況。許多人嘗試失敗後都直接宣稱，費馬根本欺名盜世，根本不存在那種他所謂「美妙的證法」。到了二十世紀，數學界甚至成立了一個委員會，專門徵求全世界數學家來挑戰這個問題。在第一年就收到了六百多份證明論文，之後逐年遞減，因為委員會的專業審查學者們總是會發現這些證明的錯誤。到了七O年代，每個月幾乎都還有收到3-4篇來挑戰的論文。
Andrew Wiles的證明過程特別傳奇。聽說他是在個人研究中和一位普林斯頓的教授不斷通信，之後1993在牛津大學的牛頓講座辦了一個系列演講，一開始也不透露演講的內容，但在第一場、第二場之後，聽講的學者們開始領悟到他要在這系列演講中證明費馬最後定理，因此開始幫他廣為宣傳。到了第三場，聽說演講廳座無虛席，水洩不通的演講廳大多是等著要來當場踢館或看他當眾出糗的，但最後卻是鴉雀無聲：聽眾們既無法找到他的錯誤，也無法確定他真的證明成功了。一直到兩年後，他和學生一起出版的論文，使用了在演講進行中決定放棄的證明方法，把證明完整的寫出，並最終通過了專業評審。
我還清楚記得代數老師說到這個曲折的事：聽眾們不是沒有代數學的天才，但Wiles的證明方法使用了太多其他不是數論、環論的工具，涉及到許多像是分析幾何甚至拓撲學的理論，所以一時之間這些人也無法直接跟上。代數老師語重心長的說：同學啊，不要只對某一門課程或某一個領域有興趣，現在是合作的時代了，而且問題也都不只存在在一個領域裏面，要很廣博不受限制，才能真正創意的解決問題。
這是我大學時代，對那些抽象到不行的理論感到最貼近人性的時刻。
今日再次聽到欣白學姐的感嘆，令我想起了這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