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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伯來書》的作者深深紮根於第一世紀猶太的「米德拉什式詮釋(Midrashic Interpretation)」傳統中,他藉由對舊約經文的引用、拼接、重構與神學再詮釋,來揭示「基督是上帝救恩歷史的成全」。
下面列出幾個具體例子,並說明它們如何體現「midrashic interpretation」:
一、希伯來書 1:5–14 —— 「子超越天使」的米德拉什串講
經文背景:作者在這裡以一連串的舊約引文,證明「子比天使更尊貴」。
引用經文與方式:
- 詩篇 2:7:「你是我的兒子,我今日生你。」
- 撒母耳記下 7:14:「我要作他的父,他要作我的子。」
- 詩篇 97:7、104:4、45:6–7、102:25–27、110:1。
Midrashic 特徵:
- 作者將這些原本彼此無關的經文「鏈接」起來(pesher-style catena),形成一段經文講道(midrashic homily)。
- 原文中這些詩篇原是指以色列王或上帝與受膏者的關係,但在《希伯來書》中被重新解釋為彌賽亞的神聖身分與地位。
- 詮釋方式不是字面釋經,而是神學重構──以舊約的「王子—兒子」語言來詮釋基督。
例子說明:
詩篇 2:7「你是我的兒子」→ 在原文是大衛王登基詩。
在希伯來書中被「米德拉什式」地用來論證:耶穌是被上帝立為天上寶座的兒子(1:5)。
二、希伯來書 3:7–4:11 —— 詩篇95篇的靈意應用
經文背景:作者引用詩篇95篇「今日你們若聽祂的話,不可硬著心」來警戒信徒不要像曠野世代一樣不信。
Midrashic 特徵:
- 作者在詩篇的原歷史背景上進一步神學化:「安息」不再只是指迦南地,而是指「上帝永遠的安息」。
- 他用拉比式詮釋手法──重新定義詞義(redefinition):
- 「今日」(希伯來書 3:13)被視為一個持續的救恩時刻;
- 「安息」被解釋為基督裡的永恆安息(4:9)。
- 作者藉此把摩西時代的經文「再文學化」(recontextualized)成對教會的屬靈警戒。
例子說明:
「約書亞沒有叫他們享安息」(4:8)──他把約書亞帶領以色列人進入迦南的「安息」轉化成屬靈象徵,這正是典型的 midrash:歷史事件 → 神學象徵 → 當下應用。
三、希伯來書 7章 —— 創世記14章麥基洗德的神學重構
經文背景:
作者從創世記14章亞伯拉罕與撒冷王麥基洗德的短短幾節經文,展開整章的神學詮釋。
Midrashic 特徵:
- 作者根據經文本身「沒有提到」的內容作出詮釋(這是典型的米德拉什手法):
- 經文未提麥基洗德的父母 → 他被解釋為「無父無母、無始無終」(7:3)。
- 經文未提他死去 → 被理解為「長遠存留」。
- 作者透過這種「以經文缺省為詮釋空間」的手法,把麥基洗德塑造成基督祭司職分的預表。
- 最後引用詩篇110:4「你是照著麥基洗德的等次永遠為祭司」──整章即是一篇完整的 midrash on Genesis 14 and Psalm 110。
例子說明:創世記14章僅有三節提及麥基洗德,但希伯來書7章延伸出整個「基督永恆祭司職」的神學論述──這正是 midrashic imagination 的經典實例。
四、希伯來書 8:8–12 —— 耶利米書31:31–34的新約預言
經文背景:作者引用耶利米書關於「新約」的預言,並解釋基督的工作成就了這新約。
Midrashic 特徵:
- 作者不僅逐句引用經文,還以猶太式講解法(derash)指出舊約制度的暫時性。
- 他將「新約」理解為舊約祭司制度的神學超越。
- 這不是單純的引用,而是一種詮釋重組──
他透過文本對比(舊約 vs 新約),創造神學對照(shadow vs reality)。
例子說明:「第一約若沒有瑕疵,就無處尋求第二約了」(8:7)作者用 midrashic 對照法(qal vaḥomer:「若…尚且如此,更何況…」)論證新約的必要性。
總結表:希伯來書中的 Midrashic 詮釋手法
| 舊約文本 | 希伯來書經文 | 詮釋手法 | 神學主題 |
|---|---|---|---|
| 詩篇 2, 110 | 1:5–14 | 經文串講(catena midrash) | 彌賽亞的兒子身分 |
| 詩篇 95 | 3:7–4:11 | 詞義重構(redefinition) | 安息的屬靈化 |
| 創世記 14 + 詩篇 110 | 7章 | 經文沉默詮釋(argument from silence) | 麥基洗德祭司職 |
| 耶利米 31 | 8:8–12 | 對照詮釋(qal vaḥomer) | 新約的實現 |
參考學者:
- George W. Buchanan, To the Hebrews (Anchor Bible 36) – 指出全書是一篇基於詩篇110篇的 homiletical midrash。
- Sidney G. Sowers, The Hermeneutics of Philo and Hebrews – 指出希伯來書的解經是「以 midrashic 方法,非寓意式」來闡釋舊約。
- Carl R. Holladay, A Critical Introduction to the New Testament – 強調希伯來書作者的詮釋深受猶太拉比傳統影響。
總結一句話:《希伯來書》作者不是「引用」舊約,而是「講解」舊約──他以猶太 midrash 的方式,把律法、祭司、獻祭、聖所這些舊約體系重新詮釋成在基督裡得以成全的「新約實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