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格曼對《創世記》第 7 章大洪水故事的看法
華特.布魯格曼(Walter Brueggemann)是很多基督徒喜歡的聖經學者和神學家,儘管作為一個聖經學者和教師,一定理解對聖經進行高級批判的研究方法,但布魯格曼和許多其他學者一樣,也坦誠地面對這類分析的局限性,因為聖經終究的主要意義是為了教會的信仰和生活而說話。布魯格曼說的很好,聖經文本是為一個充滿福祉、自由和責任的「另類世界」,它既不同於主流世俗文化的世界,也不同於常常變得單薄枯燥的傳統教會教義。
然而,布魯格曼是如何看待及詮釋《創世記》第 7 章的大洪水故事呢?布魯格曼說這段經文所描繪的重點並非洪水,而是上帝與受造物之間關係中沉重而痛苦的危機。以前,傳統的神學普遍認為,洪水帶來的危機是將世界置於危險之中。但布魯格曼說,我們若仔細研讀經文就可得知,真正陷入危機的是上帝及衪的心痛。洪水是戲劇性的背景,而非危機本身。真正的危機源自於世界和人們的頑固不化,觸動了上帝的心痛,令祂感到痛苦和悲傷。
在此,這段經文所表達上帝深切的悲憫,是與《何西阿書》11章8-9節中非凡的論述相呼應!敘事的核心是上帝的悲傷,祂的心知曉我們的心。這種關於上帝悲傷的大膽斷言,深受祂所創造萬物的苦難、傷害和境遇所影響,而且在任何僵化的傳統神學中,這種說法都很難被贊同。然而,這段經文就是告訴我們,上帝進入了世人的「共同命運」之中,進入世界的苦難和破碎之中,而這完全是出於創造者的悲憫和心痛。布魯格曼說這個故事講述的是上帝因祂悖逆的受造物而承受痛苦,新的創造與最初的創造一樣,都充滿了代價高昂的參與與期盼。
在《創世記》第6至9章中,我們發現洪水故事的背後是有兩個明確的聖經來源。最早的洪水故事由J典(以耶和華稱呼上帝)和E典(以Elohim稱呼上帝) 的作者所編纂,是在大衛和所羅門統治時期編纂的。後者的來源是來自巴比倫流亡結束時的P典祭司傳統。而這兩個傳統所講述的洪水故事存在著差異,後期版本引入了新細節,闡述了故事的其他部分,並強調了不同的面向;例如,在P典的來源中,方舟送來的鳥是渡鴉,而較早的傳統則是鴿子。另外, 關於被帶上方舟的動物數量以及洪水持續的時間,也存在著差異。
在這兩種不同的聖經來源之前,已有源自其他近東文化最早傳統的古老洪水故事。這些美索不達米亞的洪水史詩包括蘇美爾洪水史詩《阿特拉哈西斯史詩》(The Atrahasis epic),以及著名的巴比倫《吉爾伽美甚史詩》(The Epic of Gilgamesh)。 由於以色列本土沒有洪水的地質證據,且《創世記》記載與這些史詩有許多相似之處,多數學者推測早期以色列《創世記》的編纂者,從這些早期傳說中汲取了部分資料。 布魯格曼說:「這無疑是借鑑自一種常見的洪水宗教傳統,但以色列塑造的神學意圖已大幅改變這早期傳統的目的。」
布魯格曼說故事的焦點不在洪水,而是神對人類罪惡的創造性回應。布魯格曼還說如果堅持要找資料來證明這是歷史事實,我們的解讀就會失焦。這個故事的重要性不是在於歷史的真實性,而是關於人的普遍罪惡引發了上帝心中的悲痛,以及涉及一項新的神聖約定。布魯格曼說,別想再在亞拉臘山上尋找方舟的殘骸了,這忽略了聖經的本意。我們的焦點不應放在方舟的大小或水深上,而是要在上帝所宣示的警告與救贖上。
布魯格曼說洪水故事是從上帝對所造的人類的控訴開始,被創造的人類及其世界已充滿邪惡、腐敗和暴力。布魯格曼將人類的罪惡解釋為:「創造物拒絕成為上帝的創造,拒絕尊崇上帝為上帝。」由此,嚴厲的控訴緊接著上帝決心要以神聖的判決毀滅創造。布魯格曼寫道:「文本不關注水的數量、動物成對或彩虹,而是上帝如何處理祂的創造,這位上帝以毫不妥協的態度對待祂創造的目的。」
當我們能整體來看這些經文時,我們看到的並不是一位意圖報復與毀滅的復仇之神,而是一位因疏離而悲傷的父母。布魯格曼說大洪水的故事,在審判中也描述了上帝深刻的悲痛,祂不是憤怒,而是悲傷。那扭曲的「人心」,深深困擾「上帝的心」。這是一場真正的心靈對話,而且在對話中,布魯格曼建議我們必須面對一個問題:「上帝能改變衪的心意嗎?」
上帝能放棄那個如此奇妙衪所創造的世界嗎?上帝會在最後一次的復仇行動中毀滅一切嗎?布魯格曼說以色列的上帝完全是一位能夠傷害與慶祝、回應並以非凡自由行動的上帝。上帝不會被舊有的決定所俘虜。如果上帝能放棄創造,上帝不是也能拯救迷失的事物嗎? 也就是說,如果上帝是毀滅者,那麼上帝同時也是救贖者。布魯格曼說我們在此經文中最重要要面對的,不是淹沒整個地球的洪水,而是上帝的心中之痛。普遍認為洪水的危機將使世界陷入危險。但仔細閱讀後我們會發現,真正陷入危機的是上帝的心與人。
這場危機不是關於地上的水,而是來自神聖的悲傷。這段經文宣告的福音信息是上帝會因受造的苦難與傷害而深受影響,而上帝也以個人的方式擁抱這份苦難,直到它安息在上帝的心中。因此,上帝決心尋找一位義人且無過錯的靈魂,來承擔新的神聖使命。布魯格曼讓我們明白,這不僅僅是洪水審判的故事,也是關於挪亞救恩的故事。
也許,我們可以這樣說,世界的悲傷與苦難會在上帝心中引發內心動盪。我們的悲傷成為神聖的負擔,這就是這個故事的焦點,也是信仰危機的真正所在。我們會被上帝遺棄嗎?還是上帝仍然承諾,衪會帶來新的救贖之路,一種新的人性出現,彷彿亞當又重生了。
從信仰的角度來看,這種救恩的敘事比任何洪水的審判都來的重要,也讓我們更加深信,一個重生新的人類有可能從現今這個也是充滿罪惡的世界中誕生。上帝的心痛、擁抱痛苦及新生的應許,我深信一定能感動日漸迷失的人心,重回上帝愛的懷抱。
布魯格曼對《創世記》第 7 章大洪水故事的詮釋,將重點放在上帝的心痛這樣的看法,我們也在日本神學家北森嘉蔵(Kazoh Kitamori) 回應廣島、長崎原子彈下的死傷苦難,所提出的「上帝的心痛」;及德國神學家莫特曼(Jürgen Moltmann) 面對奧斯威辛集中營留下來的苦難陰影,而提出的「受苦的上帝」是有所相應; 這些神學見解都在見證上帝是擁抱痛苦的上帝,在人類的罪惡必須面臨審判與衪憐憫大愛的矛盾中,顯示出上帝的心痛。
我們可以這樣說,在二次大戰後的背景下,上帝痛苦的真相在我們這個時代變得更加清晰,而且這是以前在對聖經的理解中,從未掌握的論點;當然也包括大洪水所帶來世界與人類苦難的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