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關於《聖經》翻譯和古代近東神話學(Mythology)的經典問題。將《聖經》中的「利維坦」(Leviathan)音譯保留,並將其與迦南神話中的海怪聯繫起來,是具有堅實的語言學和神學根據的。
1. 語言學上的根據:名字與詞源
「利維坦」(Leviathan)這個詞的詞源直接支持了它與古代海怪的聯繫:
- 希伯來文詞源: 該詞在希伯來文是 {לִוְיָתָן} (liwyatan 或 livyatan)。這個詞可能源自希伯來文動詞 {לוה} (lawah),意為「扭曲、纏繞、盤繞」(to twist, coil, or wreathe)。
- 字面含義: Leviathan 的字面意思就是「盤繞者」或「纏繞的野獸」,這完全符合人們對巨大海蛇或龍的想像。
- 翻譯選擇: 許多翻譯(如和合本)會將其意譯為「鱷魚」或「巨獸」,但保留音譯「利維坦」(如環譯)則能更好地保留其神話色彩和文化底蘊。
2. 神話學上的根據:迦南神話與「羅坦」
迦南神話(主要通過烏加里特 Ugaritic 文本保存)提供了最直接的比較基礎。
- 羅坦(Lotan): 在烏加里特的詩歌和神話中,有一位著名的海怪被稱為 Lotan。
- 共同特徵: Lotan 被描述為一條七頭(或七個頭)的盤繞的蛇(The Twisting Serpent, the Fleeing Serpent),是海神亞姆(Yam)的盟友,也是暴風雨之神巴力(Baal)的死敵。
- 語言學聯繫: 希伯來文的 liwyatan 與烏加里特文的 Lotan 在輔音結構上極為相似,學者普遍認為這兩個詞源於共同的閃米特語根,指稱同一神話生物。
因此,當《聖經》作者在詩歌或先知書中提及利維坦時,他們是在借用或回應古代近東(特別是迦南文化)中混亂與邪惡的原始象徵。
3. 聖經中的應用與神學意義
《聖經》中的「利維坦」不再是迦南神話中與巴力對抗的海怪,而是被去神化(Demythologized),成為了上帝全能和最終審判的象徵。
- 《詩篇》74:14: 描寫上帝(耶和華)在遠古時期制服並粉碎了利維坦的頭,將其作為食物賜給曠野的居民。
- 神學意義: 這將迦南神話中由巴力完成的創世之戰的功績,歸於耶和華上帝。利維坦成為了創世之初混亂力量的象徵,而上帝是唯一能夠制服它的那位。
- 《約伯記》41 章: 上帝用利維坦的巨大和不可戰勝來向約伯展示自己的無限能力。人類無法制服利維坦,但上帝卻可以。
- 《以賽亞書》27:1: 將利維坦與末世審判聯繫起來,預言在末日,上帝將用祂的「堅硬、巨大而強烈的劍」最終擊殺那盤繞的蛇。
保留「利維坦」的音譯是恰當的,因為它不僅有語言學支持,更重要的是,它讓讀者意識到《聖經》正在引用一個古代神話象徵,然後將這個象徵轉化,用來高舉耶和華上帝的至高無上,並確立祂才是真正的創造者和最終的審判者。「利維坦」(Leviathan, 希伯來文: {לִוְיָתָן})主要出現在《舊約聖經》的詩歌書和先知書中,它通常作為一種強大、盤繞的巨獸,象徵著創世之初的混亂力量和最終要被上帝制服的邪惡勢力。
「利維坦」在《聖經》中一共出現了五次,分別在以下經卷:
聖經中利維坦(Leviathan)的出現處
1. 詩篇 74:14
這段經文將利維坦置於創造歷史的背景中,描寫上帝在遠古時期制服了這隻巨獸。
- 經文: 「祢以能力將海分裂,在水面上打碎海中大魚(或譯:海怪利維坦)的頭,把牠給曠野的居民為食物。」
- 神學意義: 這裡將耶和華上帝描繪成戰勝原始混亂力量的戰士和創造者。這是對古代近東創世神話(如迦南神話中巴力戰勝羅坦)的去神化,將榮耀歸於耶和華。
2. 詩篇 104:26
這段經文將利維坦描繪成被造物,是上帝創造秩序中的一部分,而非被征服的混沌力量。
- 經文: 「在那裡,有船航行,有祢所造的利維坦,在其中嬉戲。」
- 神學意義: 這裡的描寫相對平和,將利維坦降格為上帝創造物中的一員,它在海中嬉戲,體現了上帝創造的奇妙和廣大。
3. 約伯記 41:1
《約伯記》中用大量的篇幅描寫利維坦(從 41:1 到結束),來向約伯展示上帝的無限權能。
- 經文: 「你能用魚鉤釣起利維坦嗎?能用繩子壓住牠的舌頭嗎?…」(後續經文詳細描述了牠的巨大、兇猛和不可戰勝。)
- 神學意義: 上帝透過描寫利維坦的強大,來提醒約伯,如果連這隻被造物都如此令人畏懼,何況是創造牠的上帝。其目的是讓約伯明白人類的無能,從而順服上帝的智慧。
4. 以賽亞書 27:1
這段經文將利維坦的毀滅置於末世審判的背景下。
- 經文: 「到那日,耶和華必用祂堅硬、巨大而強烈的劍,懲罰那快速的蛇利維坦,就是那盤繞的蛇利維坦;祂必殺死海中的巨龍。」
- 神學意義: 利維坦在此回歸其作為邪惡和混亂終極象徵的意義。它預言在末世,耶和華將徹底擊敗所有阻礙祂國度的邪惡勢力。
在《以賽亞書》27 章 1 節中,詩人使用了與「利維坦」的詞根或其衍生詞直接相關的詞彙來描寫牠的形象。
《以賽亞書》27:1 的分析
「到那日,耶和華必用祂堅硬、巨大而強烈的劍,懲罰那快速的蛇(naḥaš bāriaḥ {נָחָשׁ בָּרִח}),就是那盤繞的蛇(naḥaš ʿăqallātôn {נָחָשׁ עֲקַלָּתוֹן});祂必殺死海中的巨龍(利維坦 {לִוְיָתָן})。」
這節經文同時使用了多個與海怪相關的詞彙,其中:
詞彙:利維坦(לִוְיָתָן} – liwyatan)
- 字根關聯: 「利維坦」這個詞本身就包含或衍生自 $\text{לוה}$ (lawah),意為「扭曲、纏繞、盤繞」。
- 出現在經文: {לִוְיָתָן} 是這節經文結尾的關鍵詞,指的是最終被耶和華擊殺的海中巨龍。
詞彙:盤繞的蛇({נָחָשׁ עֲקַלָּתוֹן} – naḥaš ʿăqallātôn)
- 雖然這個詞不是 {לִוְיָתָן} 本身,但其中的修飾語 {עֲקַלָּתוֹן} (ʿăqallātôn) 意思是「彎曲的、盤繞的、迂迴的」(coiling, tortuous)。
- 關聯性: 這個描述詞與「利維坦」{לִוְיָתָן} 所蘊含的「盤繞、纏繞」的意義是同義或意念相近的,都是強調這隻巨獸的扭曲形態。
《以賽亞書》27:1 是「利維坦」的經典出現處,它不僅明確使用了 {לִוְיָתָן} 這個詞,而且使用了{עֲקַלָּתוֹן}(盤繞的)來修飾它,共同強調了這隻神話生物的盤繞特徵,這是其詞根意義的體現。
5. 約伯記 3:8
這是「利維坦」在《聖經》中出現最少被提及的一處,它出現在約伯對自己生日的詛咒之中。
- 經文: 「願那咒詛日子、善於惹動利維坦的人咒詛那日。」
- 神學意義: 在這裡,利維坦可能代表一種原始的、混亂的力量,約伯希望有人能喚醒這股力量,使他出生的那一天被黑暗吞噬。
總結: 「利維坦」在《聖經》中是從神話符號到神學工具的轉化,它在不同經文中分別象徵了創世之初的混亂、上帝創造的奇妙、上帝權能的無限以及末世的邪惡。
《創世記》1:21 與「利維坦」的詞根
《創世記》1:21 中,並沒有出現「利維坦」的詞根 {לוה} (lawah)創世記》1:21 是描述上帝創造海洋生物的經文,其中使用的詞彙是 {תַּנִּינִם} (tanninîm)。
1. 《創世記》1:21 的實際用詞
《創世記》1:21 經文如下:
「神就造出大魚(或譯:海怪 {תַּנִּינִם}),和水中所滋生各樣有生命的動物,各從其類;又造出各樣飛鳥,各從其類。神看著是好的。」
- 關鍵詞:{תַּנִּינִם} (tanninîm)
- 這是一個複數名詞,意為「海怪、巨龍、大蛇」(sea monsters, dragons, large snakes)。
- 在其他舊約經文中,這個詞有時指稱埃及的尼羅河鱷魚,或埃及法老(如《以西結書》29:3),或指稱惡龍(如《耶利米書》51:34)。
- 在詩歌書中,它與「利維坦」一樣,有時用來指稱原始的混沌力量。
2. 「利維坦」與 {תַּנִּינִם} 的關係
雖然這兩個詞的詞根不同,但在神學意義上,它們是相關聯且可互換的:
- 利維坦({לִוְיָתָן}): 強調「盤繞、纏繞」的形象。
- 海怪({תַּנִּינִם}): 強調「巨大、可怕」的形象。
在《創世記》1:21 中使用{תַּנִּינִם},許多學者認為這是為了回應古代近東神話(例如巴比倫的 Tiamat),這些神話將創世描述為神祇與混沌海怪(如 tanninîm)的戰鬥。
《創世記》的作者透過將{תַּנִּינִם} 降格為「被創造物」,而非對立的混亂力量,強烈地否定了這些神話,強調耶和華上帝是獨一的、無需與任何力量爭戰的創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