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憲臉書–階級的幻象:幸福的有限性
這幾年我許多朋友紛紛去當了董事長、執行長、資訊長、資安長、院長、校長等等的職位,我還是一如以往做個簡單的陽春教授,薪水相差很多倍,但衡量時間自由的價值,我並沒有走上那一條道路。
我從很早以前就發現,如果要爬職場的階梯,一階有一階,下層階級之上有中層階級、中層階級之上有上層階級,然後有上上層、最高層等等等,永無止境。
在一個徹底物質化的社會裡,似乎沒有什麼比地位和社會聲望更重要,不論其來源是財團背景、政商關係,或僅僅是一個運氣好的投資標的。
如果鄰居的車子比你更高級、孩子念的是明星私校、朋友更有政治人脈,那麼就算你年薪數百萬,又能得到什麼真正的滿足感呢?
為什麼柯文哲跟陳佩琪會哪樣?因為他們一方面覺得自己是台大醫科畢業的醫生非常驕傲,已經是上層階級,但領薪水的工作永遠比不上財團或科技新貴,如果沒有其他的手段,自己的生活相對之下顯得蒼白無力。
很久前我好像寫過一篇文章,裡面講我實在不了解金錢的價值,還有每個人應該拿多少錢,看我爸的一生比我辛苦很多,工作的時數有我的好幾倍,但他一輩子的收入恐怕只有我的幾分之幾。我記得那時候好像有一個朋友是這樣回答:看你的工作取代性高不高,答案就在這裡。
如果這個是正確的答案,那那些比我高很多倍薪水的朋友,他們是比我更不可取代?
老生常談會有一句名言:錢確實能帶來快樂,但快樂的成長幅度有限。
家庭背景在教育、職業選擇與收入上起決定性作用;特權會透過家族、學歷與人脈被複製。因此,富二代成為富二代的機率極高。這些觀察固然正確,但說穿了,就是再一次證明我們早已知曉的現實。
基層人民往往把怒氣發洩在身邊的「同儕對手」,而不是把矛頭指向真正掌握資源的上層。如果我現在是個輪胎行的老闆,我對於時間跟自由的概念絕對完全不一樣。
傅柯早就指出,每個社會都像一個監獄系統,用規範與懲罰來交換人們的「安全感」,這在台灣的教育、職場、甚至家庭裡都能見到。大家都在扮演一個社會角色,努力戴好面具,以免被淘汰。時間一久,面具就成了我們的臉。這種自我欺瞞是台灣許多人的日常。
真正的問題是:個體能否擺脫這種階級監禁?在現實世界中,我們無法完全逃脫家庭與社會環境,但在內心世界中,我們或許還能保留某種自由。能夠在外在壓力與內心平靜之間找到平衡,這才是智慧。
正如維根斯坦所說:「人生問題的解決,是透過這個問題的消失而得到認可的。」當我們內心不再困於比較,社會地位也就失去了威脅力。
只有少數兩類人能真正達到哲學上的冷漠:
一種人是從不參加社會競逐、拒絕攀登任何階梯的人;
另一種人則是利用階梯翻越高牆,徹底跳出遊戲的人。
他們既不在頂端,也不在底端,而是超越階級,進入自由。
對台灣人而言,這種自由意味著不再被「學歷迷思」、「房價比較」、「名牌炫耀」所綁架,而是回歸自給自足的生活方式。只有在否定物質主義、拒絕過度比較之後,真正的自由才會出現。
換句話說,幸福的關鍵在於內心的解放。那些物質優渥卻依然沉迷於社會比較、被階級焦慮吞噬的人,或許才是真正的無藥可救。
有些前輩認為我的選擇是有關我的兩個女兒,其實不是,這是關於我的有限性。當我們停止以財富、職銜和名望作為衡量標準,生命才可能回到最單純的狀態。對我而言,選擇時間與自由,正是對有限人生的一種回應──因為唯有如此,我才真正理解什麼叫做幸福。
幸福,不在高位或財富,而在於自覺有限!